高潮席卷了全国的干部队伍。高潮产生的起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婚姻法》的颁布。《婚姻法》的重要精神是婚姻自由。无计其数的干部回头一看,啊呀,原来自已的婚姻就是不自由的,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再者,咱们进了城,她们却在农村老家,家庭生活真是太不方便啦。可是要把她们搬进城里呢,她们缺乏文化,年龄又大,实在也不能从事革命工作。再看看身边呢,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城市女性,她们是多么年轻,多么漂亮,多么有文化,多么富有革命朝气!凡事是不能随便比的,干部们经过这么有意识地一比,家中的黄脸婆便没有了一点点分量。也不知是谁带了头,反正一时间几乎是人人谈离婚,人人办离婚。冲决封建婚姻的潮流是锐不可当的。不必同家里的老婆商量,只要他们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便得到批准,然后就将一张离婚书寄回去。不过想一想,这些年来前妻们还是比较辛苦的,是上养老下养小解除过他们的一些后顾之忧从而支持了革命的,那么这次离婚就对她们做了照顾:离婚不离家。你可以继续在家中居住,你不能为人妻了还可以继续为人母,孩子可以由你抚养,我可以出一些生活费。经过这样的处理,干部们便觉得问心无愧了。在大离婚的同时,一个结婚高潮也在轰轰烈烈地兴起。中国历史上十分奇特的一种婚姻形式广泛出现了。

临沂是个小城市,这场风潮来得晚些。加上假肢厂的工作特殊,同社会接触的面很窄,等到费文典知道这事的时候地直机关已经有许多干部在兴高采烈地分发新婚喜糖了。费文典知道了这事之后当然也反思自已的婚姻。反思之后比一般人更为痛心疾首:我呀,我更是封建婚姻制度的牺牲品!他妈的,万恶的地主宁学祥为了保他的土地,竟然不赎绣绣给了我一个替代品!只怪我年轻时觉悟不高,就忍受了,这真是终身大错奇耻大辱呀。想到这里,已经三十多岁的苏苏的那一张脸在他眼前就像一块破抹布一般。费文典衷心拥戴中央人民政府的英明决定。他立即从旧报纸堆里找出有《婚姻法》的那一张,在假肢厂掀起了一次学习高潮。学习过一轮,他决定找时学娴个别辅导一下。谁知这个时学娴比他还进步,一经辅导就开口道:费厂长,我跟你自由了吧。说着一头拱到辅导员的怀里。费文典觉得时学娴的这种进步来得太快,说你你你,你怎能这样呢!时学娴扬起一张俏脸道:实话跟你说吧,你待我这么好,我早想跟你好了。费文典心里一抖,便不再坚持刚才的立场,随即把时学娴紧紧抱住。

跟远路的干部往家寄离婚书的做法不同,费文典是将离婚书送回家的。为了表示对苏苏的安慰,他临回家时花三千七百元(当时货币,相当于后来的三毛七)买了一支三星牌牙膏;花两千七百元买了一支建国牌牙刷,想让苏苏享用一下城里的文明卫生工具。另外还花四千七百元买了两双狼狗牌袜子。苏苏当时不在家,去姐姐家串门去了。他先向老嫂子费左氏说了,费左氏不但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奇,反而说:“俺早就想叫你休了她,你看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个孩子。”苏苏过门二十多年来是没有开过怀,吃过许多药也不中用,近几年看看实在养不出来了,便想抱养一个。费文典也同意这个主意,说:我到地区福利院里挑,那里有很多没爹没娘的小孩。不过他一直忙于工作,加上近来心都放在时学娴身上,便将这事耽搁了下来。经老嫂子这么说,他越发觉得自已离婚离得对,于国于家统统有利。

可是苏苏却不情愿。看过费文典给她的离婚书之后大哭着要把它撕掉。费文典急忙喊:“宁苏苏,你手里是人民政府文件!撕了它是犯法的!”苏苏这才被镇唬住,把那张纸一扔就扑到床上哭。见她这样,费文典心里也不好受,但一想自已是按照国家法律办事便又毅然斩断了那股恻隐之心,说:“宁苏苏,我把话已经说明白了,明天还有十一名残废军人到厂里去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