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眼泪的姑娘正在挨饿,他的心感到了疼痛。他想如果这会儿银子当面向他请求拨地瓜地,他肯定要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这个念头在封铁头思想里像一缕游丝,只晃悠了一下便被藏起来了。因为这缕游丝如果继续晃悠,就会让它勾出一个十分沉重的问题:假使拨地瓜地,怎么拨?拨谁的?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今春农会为佃户争得的永佃权就不作数了。而这斗争成果来得是多么不容易!单说铁头个人,为了这场斗争,把儿子都当给人家了。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疼,虽然他不爱他的媳妇,但对他的儿子还是牵心挂肉的。坷垃离家的这段,他有时想念得撕心揪肺。有好几回他还偷偷去王家台村,像个过路人一样从王成任家门口走一个来回,为的是能看一眼坷垃。有两回他看见了,差一点要走进院里抱坷垃亲坷垃,突然想起那张当儿文书,才又赶紧忍住眼泪匆匆走离那儿……三年。三年。如果三年后他拿不出钱去赎,儿子就永远是人家的儿子了!
这时的铁头便开口道:“争永佃权是上级农会支持搞的,是不能随便改的。”
费大肚子立即把胸脯子一挺:“拨地瓜地也是上级农会叫搞的,不信你去十里街问问纪少爷!”
封铁头心里便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那个纪少爷对他是不太赏识的。这几个月来,纪少爷多次让他拉出天牛庙的农会队伍去参加乡农会组织的吃大户等活动,但他都不感兴趣,一心种好自已的地,惹得纪少爷几次批评他革命觉悟不高。可是,争取永佃权是县农会蒋先生亲口支持他干的呀,你纪少爷怎么又支持一个与此相对的行动?
封铁头便对费大肚子说:“好,我去问问纪少爷再说。”
费大肚子胸有成竹地道:“你问就快去问,俺们先等着。”
去十里街,封铁头是和费文典一块儿去的。费文典听完铁头的诉说,也为铁头所遇到的难题着急,想帮他到乡农会问个明白;同时,他还想实现他的另一个打算:让纪少雄组织全乡农会会员打临沂去。可是,他们没有找到纪少雄,他家里人说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十里街离县城还有十里路,二人便决定进城找蒋先生。然而到了那里,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却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县农会的大门已经让两道长长的封条交叉封住,门边的大牌子在墙根成了一堆烂木片,而墙上那幅“农会神圣”的大字标语,已经让人用石灰水严严实实地涂掉了。他们惊惊惶惶地向路人打听,得知的消息更令人吃惊:围困临沂的南军退了,这两天北军正在临沂城和各县捣毁农会,捉拿国共两党党员。县农会的头头们得到消息早,已经都抢先逃跑了。
当着一街人的面,费文典粗鲁地高骂一声:“我日他奶奶!”而后涕泗滂沱。铁头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天黑了下来,黑得让人发怵。
蛇溜子:蜥蜴的一种,也叫四脚蛇。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七章
县农会被捣毁的消息传到天牛庙村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也在村里传开:财主们要收地了。凡是参加土蟮会并与东家订了永佃文书的户都要把地交出来,眼下的麦茬地要立即交,种了花生和其他粮食的则秋天交。宁学祥的佃户们首先接到了这样的通知。
农会会员们自然慌成一团。一部分人懊悔不迭:你看,闹永佃闹永佃,闹得连一年都佃不成了,早知今日,参加那土蟮会干吗呀!在懊悔的同时,便开始了自救行动:或求人向东家说情,或直接向东家送礼。天牛庙首富宁学祥的家里突然门庭若市。望着佃户们一个个提着酒、提着鸡、提着鱼、提着点心羞羞惭惭地登门,宁学祥的一张老脸使劲地绷,也绷不住那发自内心的无限快乐。他虽恨土蟮会,但他此刻却给自已定下了原则: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他们能上门求情,就答应让他们继续种地。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