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张着嘴要吃的。那个最小的笼头才三岁,一喊起饿来就扑在地上直打转转。望着这几张嘴,费大肚子心里生出无比的恐惧,他想:操他娘,这真是无底洞啊,真是无底洞啊!老婆也不是老婆了,一天到晚地骂他,说他白披了一张男人皮,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骂得他哑口无言。他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两口子闹仗,鸡巴是和事佬儿。”年轻时他和老婆吵架后就常遵循这格言,白天老婆还恨不得要杀了他,可是晚上只要让他上了身,在榨出一身汗的同时,那些堆积如山的仇恨也被榨得无影无踪。现在费大肚子想重新祭起那件法宝。然而有两次,他在搭箭入弦的时候,老婆指了指她肚子的上部说:“有本事的话,你给咱这里多装点东西行不?”一听这话,费大肚子立马一蹶不振,后来就再也不敢动这个念头。
只有大闺女银子不向他说什么。银子今年十八,已经长大懂事了。在整整一个春天里,她除了帮爹去自家地里干了几天活,其余的日子便是整天领着妹妹元宝上山剜野菜撸树叶。一家人的肚子,其实就是由她填充起来的。瞅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闺女,费大肚子想,应该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出门子啦。他又想,给银子找婆家,一定得找个富的,能给我帮上忙的。唉,我这张犁,也真是太沉了,也真是拉不动啦。
日子终于熬到了麦收。这个季节的到来,对费大肚子并不意味着收获。因为他从来不敢在他那极为有限的地里种这种质量极好产量却极低的作物。他的地里只敢种几种粗粮。这个日子对他只意味着有地方干活、有地方吃饭同时还能挣几吊工钱。“女人怕生孩子,男人怕割麦”。割麦子这活儿太忙了,太累了,哪一家地多的户也都想多找几个觅汉,以便及时地把已经熟了的好庄稼抢回来,不让它被雨淋掉或者被冰雹砸掉。有这些重要性与紧迫性,一些户主就忽略了费大肚子的缺点,十分宽容地让他提了镰刀去割麦,去吃饭。
今年的麦季,费大肚子照例是先到南乡干。那里麦熟得早,这样在那里干几天回来,正好赶上这边的大忙,他就能多有几天活干。可是在南乡干活的几天里,他那张暂时较为充实的肚子里却揣了沉甸甸的忧虑。他想起了他今年找活儿的艰难,再想想过了这半个月之后的他又会在家闲蹲,一家人的肠子又要吊起来,心里便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费大肚子见到了一件事情。那天他在焦家官庄焦财主家干活,晚上回到那个青砖大院里正吃饭,突然从外边闯进了几十条汉子,将焦财主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农会要他干一件什么事情。他在旁边听到后来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是些没有地或地很少却又没从财主手里租到地的庄户,现在他们要求焦财主,要他从别的佃户手里拨一些麦茬地,让他们种一季地瓜,秋后刨了地瓜再还给原主。焦财主起初不答应,说这事不好办,因为春天都和种地户子写了文书了。一帮穷汉这时候恼了,说焦二你敢不听农会的?你想再戴高帽游街?焦财主一听这话立马瘪了,说行行行,我去找他们商量给你们办,农会的人这才离开了大院。第二天,也就是费大肚子割完焦家的麦子离开的时候,他听说那些闹事的缺地户,每家都揽到了两三亩麦茬地。
这件事情给了费大肚子以极大的启迪与鼓舞,同时也让他对本村封铁头领导的土蟮会产生了怨恨。当初封铁头在向众人分发三角木牌时,他也曾接到了手,心想铁头要领着闹咱就跟着闹闹,日他姥姥,这世道也真该闹闹了!但后来看到铁头领着一些佃户只忙着争取永佃权,而且争到了永佃权就收了兵老老实实种地,他便深深地失望了:日他姥姥,原来没有我的好事呀!没有我的好事我还入你土蟮会干啥?因此,他在找活干一再受挫情绪万分低落的时候,把那个三角木牌扔到锅底烧掉了。现在他看到南乡的农会竟然要财主拨地瓜地,眼前豁然开朗:呀,原来农会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