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作为感到不解。既然闹起了土蟮会,那就大闹一场,像别村土蟮会那样,拿着财主们狠狠折腾一气,让他们减租减息,到他们家杀猪宰羊大吃二喝,拉着他们到处游街。可是铁头没这么干,他争回来了蚂蚁沟的十三亩地,与费左氏写了一张永久耕种的文书,同时又让这样的文书在所有的锄地户子家里都有了一份,然后就偃息旗鼓了。这叫封二失掉刚揽到的地之后还感到惘然若失。他想,铁头应该领着土蟮会跟村里的几家财主好好地斗上一斗,尤其是要治治宁学祥个狗日的。那个浑蛋也真该拾掇拾掇了,他凭啥就该那么富?他有六百亩地,俺有多少?你看,俺如今跟他是亲家了他却不认,一点光也不让我沾!俺日他亲娘!
想到这里,老汉便对铁头有了双倍的恨,瞥见铁头家的一只大黑公鸡不知啥时飞到这边院里,正踩到自已家的黄母鸡身上办事,不禁怒气冲天,仿佛那公鸡操的恰是他封二,于是就抄起顶门棍冲到院里揍那公鸡,公鸡见状急忙放弃爱情飞向墙西。封二扑了个空,听听西边铁头没在家,便跳着脚骂:“他娘的,就会欺负咱呀!”
大脚十分理解爹的心情,但他又觉得爹不应该想不开。吃饭的时候他劝爹:“别光想着揽的地种不成了,咱也该想想,人家没地种了咋办?”
封二老婆也说:“是啊,看看西院,也怪可怜的。”
听了这些,老汉便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封二看看绣绣不在场,对娘儿俩说:“你们还不着火不冒烟的。没看看,家里就要添人口了,不多抓挠点怎么办?”
大脚说:“谁说俺不着火不冒烟?俺这几天寻思了,趁着地耕完了,庄稼还不下种,我贩一趟盐去。”
封二立即表示反对:“贩盐?你当那盐是好贩的?路又远,路上还有短路的。我这辈子再穷再苦也没敢动这心思。”
大脚说:“我跟郭龟腰一块。”
“他要你?”
“说说看呗。”
封二老婆道:“人家叫你跟也不行。你看你那个脚,能撵上牲口?”
大脚说:“往那走不驮货,我骑着它;回程,我在头里牵着它走。”
封二问:“绣绣能叫你去?”
大脚点点头:“嗯,昨晚上已经商量好了。”
第三天鸡刚叫头遍,大脚便揣上爹给的两块大洋,与郭龟腰上了路。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百里之外的海边大镇青口。
一出村,踏上那条自西北而来往东南而去的大道,大脚便将两条麻袋往驴背的驮架子上一垫,艰难地爬了上去。下弦月的微弱光亮里,驴每走一步,他的身子便随之一耸。前面郭龟腰是跟着牲口走的,因为他的大黄骡子已经负载了两个大青壳篓,里边装了四百斤花生油。他将两只胳膊背在隆如龟背的腰上,两条细腿筷子一样倒来倒去急急而无声地迈着。走着走着,他回头龇牙一笑,然后唱道:
大河里发水小河里漾呀!
没见过驴屌朝了上呀!
大脚懂得这歌,这是骂骑驴人的。但大脚不气不恼,依旧让驴驮着走。他知道,郭龟腰是跟他开玩笑的。再说,就是不开玩笑他也不能跟郭龟腰恼。他是不敢跟郭龟腰恼的,因为郭龟腰有一个规矩,一般不带别人一块贩货,大脚缠了他整整一天才让他答应了这事。要知道,能跟上这个郭龟腰是十分不容易的。这些年兵荒马乱,一般是没人敢出门贩货,但郭龟腰敢。他在路上并不是没遇上过强人,然而每次遇上都是化险为夷。
郭龟腰并没有什么本事,他在商旅中的安全来自一个传言:他是大刀飞贼郭刚六的后代。那郭刚六是光绪年间临沂西乡人,生就一双飞毛腿,能飞檐走壁,去四州八府的大户家偷东西如探囊取物。相传他一个冬夜与本村几个赌棍摸纸牌,钱输光了,他说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