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级干部会意外地于年前召开。大、小队干部悄悄议论:好了,咱县也要搞了。于是生产队长们多年来第一次破了例,积极踊跃地去开会。只有二队封家明提出将队长职位让给费小杆,大队经请示管理区纪书记也同意了。
他们走后,社员们便焦急地等待。等了四天把他们等回来了,却发现这些人一个个耷拉着长脸。原来县里讲,沂东县因为是先进县,不能搞大包干。
封铁头听儿子汇报会议精神的时候正在吃晚饭。他张着嘴,露出很有青春光泽的假牙大声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可是过了年之后,本县一些村暗地里搞大包干的消息却接踵而来。在十里街公社,先是黄瓜峪,接着是马蹄洼,后来又有五六个大队。一过了正月十五,连与天牛庙毗邻的王家台也开始分地。当该村刚上任一年的年轻支书王金雨带干部们拉着皮尺量地的时候,天牛庙村的许多人都跑到村前,站在铁牛旁边远远地观看,一双双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羡慕。
老腻味也来了这里。他看看这情景,连忙挥着手把人们往村里撵:“回去回去!搞资本主义有什么好看的?王金雨他不用这么瞎胡闹,过不了两天他就不用当书记了!”可是人们不听他的,不但不走,还对他冷嘲热讽:“等王金雨撤了职你去当呵!天牛庙就出口你这样的革命干部呀!”
老腻味一人难挡众口,便嘟嘟哝哝地回村找封铁头汇报。他说完村前的情景献计道:“我看得再搞忆苦思甜,叫他们都明白自已忘了本!我这就去找人做忆苦饭!”
封铁头制止了他。多年来村里经常搞忆苦思甜,办一顿糠菜饭给大伙吃,再找几个贫雇农上台诉苦,让大家充分认识旧社会的孬新社会的好。头些年还有点效果,一些从那时候过来的人会掉几星眼泪,后来搞得多了,尤其是忆苦常由老腻味来做,人们就不把它当一回事了,常常是台上的人哭台下的人笑,一吃起忆苦饭却说如今吃的也好不了多少。所以老铁头就不让再搞了。
老腻味的建议没得到采纳,着急地问老书记:“难道咱们就不管啦,就眼看着复辟?”
封铁头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到县上去问个明白,问问领导们还管不管!”
老腻味听了马上说:“对,去上访!我也跟你一块去,你代表党员干部,我代表贫下中农!”
但封铁头不愿与这个贫下中农代表同行,说他一人就行了。
老书记的行动计划受到了全家人连同郭自卫的劝阻。然而无论怎样说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心。无奈,封合作只好说:“你去就去吧,不过我得跟着你。”封铁头说:“你去干啥?怕我死啦?我死不了!”封合作只好由他去了。
在村前公路上了汽车,老铁头很快进了县城。他记得当年在鼓岭乡抓合作化的米乡长在县里当农委副主任,便决定先找他。在县政府三楼上,已经老态龙钟的米副主任接待了他的这个老下级。当封铁头把自已的疑虑与愤懑说出,米副主任眼圈红红地抓住他的手久久无言。封铁头说:“米主任你说话呀!”米主任苦笑道:“我怎么说?我说什么?我刚从县长那里说了一通这些事,他都没话可说,我说什么?”封铁头着急地问:“那县上就不管啦?”米主任说:“管不了了,捂不住了,咳……想想咱们当年搞合作化多不容易,可如今全反了个儿啦……”
封铁头下楼的时候感到两腿格外沉重。他到门外台阶上坐着歇息了一阵子,把大腿一拍:“操他娘,县里不管我上地委!地委再不管我就上省上中央!我豁上这把老骨头啦!”接着他就起身向车站走去。
在去临沂的路上,他想起了本村的费文典。自从费左氏与苏苏死后,这个费文典再没回过天牛庙,封铁头还是七年前去临沂开会时到他家里去过一次,那时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