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的肚子得到了正经食物的填充,情绪变得空前亢奋,干起活来劲头也大了。已经从队长位子上下来多年的笼头继承了他爹费大肚子的传统,食量仍是惊人地大。因平时吃不饱,肚皮单薄如纸,每年接下地瓜后都要上一茬“地瓜膘”。分地瓜后他捏着肚皮道:“咳咳,今年你好福气,要早厚半个月啦!”那天他家用新地瓜做煎饼,因为推完磨就到了上工时间没能吃上,他到地里干了一阵,远远看见村中他家的锅屋开始冒烟,便说啥也干不下去了。他假装要找地方拉屎,钻到一条沟里就顺沟而下直奔村子。进了自已的家门,老婆刚支起鏊子烙了两张煎饼。他笑着对老婆说:“嘿嘿,过过瘾,过过瘾。”这话便勾起女人的一些甜蜜回忆。她二十四年前刚进这个门时,打了多年光棍的笼头爱她爱得没有够,曾几次在大白天从地里偷跑回来要她。有两回她正烙煎饼,笼头一边叫着“过过瘾,过过瘾”,便将鏊子下的火扑灭,把她抱到了堂屋里去。有一回正在那边狂着,锅屋里死灰复燃,不是发现得早还差点酿成大祸。可是如今笼头老了,跑回家来再也不是为了干那事了……女人不瞅他,两手依旧在鏊子上下忙活。她用眼睛的余光看见,男人转眼间就吃完了旁边簸箕上放着的两张煎饼,接着就蹲在那里,鏊子上揭下一张他吃一张。女人想,吃去吧,你从前吃得多,如今你是五十多的老头了到底还能吃多少。不料,老笼头吃完第六张了不起来,吃完第九张了还是不起来。吃到第十二张,这已是一般汉子饭量的三四倍,也是他从前吃的最多数目了,可是他将这个吃下去之后,又将手伸向了簸箕!女人再也无法容忍,一抬手就将抹糊子的木板敲到了男人头上:“饿鬼托生的货,你还留给你儿不?”老笼头这才嘿嘿笑着又跑回工地。别人见他头上有煎饼糊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故意问:“哟,学土地老爷去摸女人奶子啦?”老笼头惬意地摸着自已高凸起来的肚子说:“摸女人奶子?女人奶子有啥摸头?”

应付完了县里的冬整大检查,就开始收花生了。平时上工时队长龙吟虎啸,社员慢慢腾腾,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高潮。只要是在家的,只要是能走动的,每天都早早到自已所在的队的集合地点等着下地。生产队长对这种现象并没表示出欣喜。他们很清楚,大家是冲那些成熟的花生来的。沂东县的土地适合种花生,而且花生的价值比粮食稍高一点,因此村村都将一半的土地用于这种作物。可是许多年来上级规定了一条死杠:不管收多少,每人每年只分十二斤花生米,这叫“口油”。“口油”之外的全部交给国家,交得越多越好。前几年上级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就多一颗射向帝修反的子弹。近几年又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祖国的现代化大厦就能长高一点点。然而这些年来帝修反被打倒,现代化大厦一天比一天高,农民的“口油”却始终是十二斤,榨油最多榨四斤半。即使定额“口油”数量有限,也很少能入社员们的口,因为各家各户别没东西换钱,“口油”的大半都卖掉用作了家庭的其它开支。许多人因为长年缺油得了夜盲症,绣绣老太就是一个。所以这几天人们都踊跃下地,为的就是能在干活时吃点花生。到了地里,从耕下第一垄花生开始,男女老少的嘴便都动了起来,花生皮扔了一地,仰着的白花花,扣着的则仍像刚刚出土完损无缺的那样骗人们再去捡拾。

二队当然也是这种景象。封家明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这么好的东西,怎能舍得随便吃呀?都吃光了咋办呢?然而想想平时社员们的可怜心又软了:吃吧,吃吧,反正你们吃饱就不吃了。但他定下一条原则:自已不吃。他想咱如今当队长了,当队长就得觉悟高一点,也跟普通社员一样把嘴呱哒得像个鲇鱼似的怎么行?所以他一粒花生也不剥,只管扶着犁走。

果然,日头走到东南天时,人们的嘴便渐渐歇下来。嘴歇了,手也慢慢歇了。人们一边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