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当地群众种了不知多少辈的“小红芒”增产两三成;“胜利百号”地瓜增产幅度更大,能增五成,一亩能收千余斤。但新品种的推广却遭受了强大的阻力。“那个洋玩意儿,够x呛!”这是社里社外人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天牛庙农业社推广的第一个良种是“胜利百号”。但区上几次通知他们到早种一年的黄瓜峪村去买秧苗,干部却从社员手上收不起钱来。多数人都说:你看自已园上的地瓜苗子要多少有多少,花那个瞎钱干啥呀。还有的人积极传播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说法:“胜利百号”是结得大结得多,可是那地瓜不好吃,吃了整天拉薄屎,据说黄瓜峪的人吃了一年已经全都泻得黄焦蜡气,他们今年卖苗子就是卖了钱买药吃的!社干部让说得将信将疑,亲自去黄瓜峪做了一番考察,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谣言。然而回来说了人们还是不信,仍不掏钱,社里只好去信用社贷款才买回了一部分苗子。即使这样,栽它时有些人还故意不好好栽,该埋四指深只埋一指,郭小说只好放弃了亲自劳作,在地里跑来跑去做监工,才使这批秧苗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

“肥田粉”的命运稍稍好些。因为封铁头去年在自已的互助组里推广过,秋后看看真是增产,加上今年社里的土粪严重不足,再加上买它时用的是贷款,因而就没遇见多少阻力。看看这事挺顺,干部与办社骨干很高兴,腻味一边往地里撒一边向旁边的女社员喳喳:“快拿一把回家,晚上给你男人撒上,一眨眼长到三尺长!”妇女们便骂便抓土撒他,这时的劳动场面十分活跃。

但在合作社取得了许多成功的同时,干部们却越来越明晰地觉出了存在的问题,这就是资本不足。由于贫雇农过多,合作社的人均地亩数低于全村水平,土地载畜量更不用说,经统计,村里富裕中农是十八亩地一头牛,合作社却是八十三亩一头。当然,合作社的劳力是不少的,每天出工都是呼呼噜噜一大群。但人们发现,人多力量大是不错,一块地“唰唰”几个来回就锄完了,但他们也发现等着他们去锄的地竟是那么多那么多,要把全社的地锄一遍,所费时间也是不少的。最严重的问题出现在收完麦子抢茬子种地的时候,由于牲口太少,抢种速度十分不理想。恰在这时下了一场雨,墒情正好,如果再拖几天地干了栽地瓜将十分困难。干部社员都感到着急,只好鞭策着牲口没白没黑地干。然而牲口也不是铁打的,四天之后便有一头老牛倒毙在墒沟里,让社员们十分伤感,牛的原主人还嚎啕大哭。牲口不够,社员们只好用人力培地瓜垄,但人力毕竟赶不上畜力。就这么一天天下去,一些单干的户都种完了,合作社的大群人马还在那里继续挑水抗旱种地。半个月后好容易种罢,干部们碰碰头,说:这样不行,还是要动员一些中农入社。最后社委会形成决议:秋收种麦子以前,一定要拉个十户八户的进来。

在他们的目标中,封大脚仍是一个。

从春到秋,大脚依旧领着一家按部就班地在他的土地上忙活着。对农业社的情况,他表面上很漠然,内心里却是一直关注着的。他想看看农业社这么个弄法到底行不行。说实在的,看到合作社每天那么多人一起出工,声势那么浩大,再看看他们一家几条腿是这么单薄,他内心里曾生出了一种忧惧。在他的人生经验中,尤其是在一九四六年以来的人生经验中,人似乎都是拱大堆好,不拱大堆没有好果子吃。然而祖祖辈辈传给他的经验又是,种庄稼又不是干别的,不是赶集不是开会,为啥非要伙在一起呢!

当然他也听说了,上级叫办社是为了不叫穷汉再卖地。他买了费大肚子的地,乡长曾经专门为这事来过。可是大脚想不通:我买地,他卖地,都是自愿的事,怎么就错了,怎么就不准呢!说一千道一万,庄稼人活在世上不是就为了点地吗!让那地一亩一亩地多起来,你这辈子就有了奔头!你不叫他置地,他还图个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