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生摸着蛋糕上的缎带,想起小时候治病,医生对他说的话。

每一个小朋友都是一辆小汽车。小汽车正常的油门应该是比如有种叫多巴胺的物质,就像夏天的冰镇汽水,能让你感到舒爽快乐,从而想喝第二口,第三口。

而大脑里有另一种东西管理你的恐惧,叫缰核。它也是一种油门,就像辣椒,芥末,吃到它你就会被辣到,然后不再继续吃,而是赶紧去找水喝。这时候你喝水不是因为你喜欢喝水,而是因为被辣到了,本能驱动你去找水喝。

医生哥哥再给你打个比方。有的小朋友学习很自觉,因为他喜欢得到那些知识带给他的快乐。另一些小朋友也喜欢学习,因为他们喜欢得第一名,喜欢被老师夸奖,同学羡慕,家长给的奖励。而有的小朋友,他努力去学习,只是怕被老师骂,爸爸打,怕妈妈说“你这么差劲我不要你了”。他害怕后果,所以被迫去学习。

生生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只是更严重一些而已。每个人都需要关心和爱,可需要的本质应该是得到满足,而不应该是不安和恐惧。所以,我们得把你的小汽车,那个用来逃避恐惧的油门,替换成追求快乐的油门。

你并没做错事,那些事情都是意外,没有人怪你,也没有人要扔下你。你要知道,爱你的人也永远不会放弃你,要不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对不对?

和医生哥哥一起努力吧。好吗?以后做个被快乐驱动前进的小汽车。

听上去真好。

杨广生努力了。但后来他知道他是天生的,脑内负责抑制激励性化学物质的位置比普通人活跃得多。所以这油门是他生来就有的,焊死了,无法改装。他无法成为被快乐驱动的好小汽车,只能是被填不满的不安和索求驱使的累赘。

他只能尽力接近一个好小汽车。因为他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他吃了药,生理上的发作状况有所好转,那些话他也记住了。他去做能让自己更快乐的事转移注意力,也一直在避免那些让自己觉得恐惧和消极的事,或者,学着对可能落空的事放弃期待。

快乐感觉到的少,就要多多开心。痛苦感觉到的多,就远远避开它。

他就这样,竟然也能过得不错。

不深究的话。

可他这个无法改装的残缺品竟然也喝到冰镇汽水了。热烈的爱和占有欲,执拗与可爱,小白带来的情绪满足的快感,逐渐远超出他一直以来所能感受到的低靡水平。当满足的需求形成了条件反射,他就离不开想要喝第二口,第三口。他打开了本来坚不可摧的防线,做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承受不了后果的事,自我控制范围外的事。

然后被他弄砸了。

现在,自己如愿再次得到了汽水。但也只有一次机会。“只要再有一次,绝对不回头”。小白还是准备着离开自己。想到这,这种向往快乐的内驱又被害怕失去的恐惧取代了。

也许被恐惧而非快乐驱动的生存模式,是他生而为一个“最幸运的小汽车”必须永远背负的诅咒。

如果再失去小白怎么办。

还会泡凉水吗。再死一次。

但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如果真的有一天又一次失去了他唯一的一瓶冰镇汽水,那根据他的生理状况,死了就也没什么关系。大概不会感到更痛苦。

……又来了。

他知道现在自己会再次胡思乱想这些,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正重复体验着刚才跪在泥水里时那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受。是他神秘的大脑突然释放应激反应带给他的后作用而已。

他把手放到小白的腿上,好像可以汲取一些清新和希望的力量。然而车突然画了弧线,速度也提了上去。

杨广生噗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