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佑看史如意半晌,唇角微勾,曲起手指关节,故意在史如意皱起的眉心上弹了一下,逗她说:“我以为掌柜的无所不能,没成想也会有苦恼之事不成?”

这话虽是玩笑,到底存了几分真心。

云府世代从仕,祖上亦曾出过入阁拜相的人物。从前他是府里金尊玉贵养大的二少爷,锦衣玉食,从没为生计发过一天愁。直到家产抄没,身无长物,竟全靠师傅好友出手救济,才不至于沦落街头。

最艰难的时候,主仆二人连回乡返京城的路费都凑不够。

长风去码头领了搬船卸货的活计,云佑去书肆领了纸回来替人抄书,抄一百字,能换得八十文钱,这还是那书肆东家看他字迹不凡,爱才之心起了,才多给的十文。

抄写时聚精会神,中间不能有丝毫漏字错字,否则多费了纸张,还要拿自个儿工钱补上。

这般兢兢业业抄写一日下来,眼累腕酸,一、二千字已是极限了。

都道生计艰难,偏偏他那时才有所体悟。有时云佑抄字抄累了,闭眼靠在椅上,心头却总浮现出史如意的身影,他从前只钦佩她赎身出府,誓做一番事业的勇气。

却没看到她以女子之身,上带着母亲,下护着一大帮人,出没街头巷尾,还能生活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内心是蕴含着一种多么大的力量。

云佑每每想到这里,总是自愧弗如。

也许正是因着这分惭愧,纵使穷困潦倒,他也从未试图联系过史如意。

直到昨夜风雪忽骤,云佑在席上痛快饮了酒,明明已经决意要催眠自己,捏着杯子时,无意中却听旁人提起了她的名字。像一束磊落的光一般,刹那间,照亮了他所有的自卑、窘迫和无所遁形。

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个儿已经站在了酒楼招牌底下。

大雪纷飞,云佑静静地让雪花把自己淹没,没有半点想要上前敲门的欲望,也许只是多一夜就好,这麽遥遥地望着窗,想象史如意在里面安详地做着美梦。

那也是他曾希冀过的美梦。

云佑一直都知道,她是天底下顶好的女郎,脑袋里总冒出一千、一万个古怪的念头来,与世格格不容,却又相处融洽,身上自有股火烧不尽、水泼不灭的鲜活气息。

和史如意待在一块儿,哪怕是什麽都不做,他也觉着开心。

许是他眼角眉梢泄露的信息太多,长风从前便学会了,每次犯了什麽错,或是察觉到自家二少爷心情低落,就喜欢找借口去大厨房把史如意拐来。

云佑知晓史如意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过得很好。

如今他前途渺茫,身上又背负得太多,再不愿把她牵连进来,只盼日后哪怕再也不见,她也能平安顺遂一生。

只是窗台扑簌雪落,云佑忽然又听到了史如意的声音。

那一刻,他浑身僵直,不期然想起少时从祖母那儿偷翻到的话本。传闻山野有精怪,法力高强,无拘无束来去自如,欲收服者皆不得门路,除非来者喊对了他的名姓,那精怪会动弹不得,于刹那之间现出原形。

云佑望着史如意推开门,朝他狂奔而来,心头涌上些茫然,更多的是满溢的欣喜。

他料想那精怪被抓住时,应当也是同样的想法。

史如意毫无防备,眉心被弹了个正着,捂着额头,没好气地瞪了云佑一眼,说:“我无所不能的话,早就去把你捉回来了,还能让你在外头逍遥这么些时日?”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到香菱做贼似的摸了过来。

香菱先吸吸鼻子,循着味把厨房锅头蒸盖都打开看了一遍,又扫了一眼桌上,见碗盘空空,什么都没剩下,难免有些大失所望。

史如意心下好笑,问道:“又饿了?早膳做这么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