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的盐细细搓遍全身,据说熟盐较生盐更能入味。卤汁不能用辛香料新调,要用家家户户瓦罐里反复卤后所剩的老卤汁,又醇又厚,浓浓的透着香。
腌后风干,提起一边鸭腿,将鸭腹中的汤汁沥入锅内,又将其重新浸入汤中,反复几次,使鸭腹内灌满热汤,文火焖而成型。
盐水鸭白皮红肉,油润光亮,食之肥而不腻,占足了“香、酥、嫩”三字。
若是以肉脯上席,还要将鸭块雕成菱花或葵花形状,不过史如意是提去祭祀,无需切块,做成整鸭便好。传说亡灵可以立于鸭上,通过鸭子的运载在阴阳之间穿梭。
两个竹篮,两只鸭子,其中一份是帮翠丫祭拜她父母准备的,另一份是为红豆准备的。
城外荒山小坟坡。
温妈妈除掉坟上新长的杂草,停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感慨道:“转眼就是四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若是红豆新去投了胎,现在应当也有几岁大了吧。”
史如意微笑着道一声:“是呢,都这么久了。”
她把竹篮中的吃食都在坟前摆开,燃香烛,烧楮钱,倒一杯米酒浇在地上,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灰烟,无声地消散在空中。
那年红豆被程妈妈派去沈婆子屋里,被沈婆子捉到打个半死,呕着血,倒在板车上,临死前还死死握着史如意的手,睁大的眼里涌满泪花,满是不甘和后悔。
还记得红豆迷茫中问她的那句:“为什么是我?”
史如意思来想去,终是没有办法回答。红豆若不听命去作恶,会被程妈妈打死。若是去了,被沈婆子捉到,同样也是个死。
人命如鸡毛,轻飘飘地飞走了,一个丫环的死对这世间而言,仿佛毫无重量。
是史如意亲手合上了红豆的眼,下葬那日,她忍着哭腔,咬着牙,在红豆坟前许诺,希望有朝一日,世上再无“红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若说和杜子美比肩,史如意没有这么崇高的意向,她只想尽自己所能,为身边人撑一把伞。只要如意食肆开着一天,世上就多一处地方,能收留这些落魄无家的女子,让她们不至于走上绝路。
史如意给红豆上完香,又另寻了一块平地,点燃剩下的楮钱,供郊外无名野鬼取用。
片刻,山坡上传来“骨碌骨碌”的滚轮声,却是翠丫推着石英的轮椅来了。
翠丫今日似乎兴致不高,通红的眼里仍有泪痕,见到史如意和温妈妈,便揉了揉眼睛,讷讷地问声好。史如意揉揉翠丫的发顶,把竹篮递给她,温声道:“去罢。”
她立在石英身边,二人沉默着看翠丫忙忙碌碌一阵,史如意忽然问石英道:“罗姐儿呢?”
翠丫带来的一盒子花糕点心,精巧无比,上头印刻“庆赞中元”、“广施盂兰”等中元敬语,一看便知是出自祥和斋之手。
石英略微一怔,很快手臂搭上轮椅扶手,半垂了头答道:“罗姐儿她随梁翁梁婆祭祀先夫去了。”
史如意恍然,心想我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新欢碰上旧爱,可不是尴尬嘛?半晌,讪讪道:“是了,我竟把这层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