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想来是听到她言语中隐藏的哭泣,豪爽大笑,“五妹妹别忘了,送怀化将军去西北,六哥我,是问过你的主意在先。你答应了,我方才使人传话,命户部备下文书。”
那日的场景,猝然映入蓁蓁脑海。
彼时的六哥,满是关切问她,可是需要将崔敬送走?她病得昏昏沉沉,脑子混沌,答应了。
她怎生如此愚蠢呢!
秦叶蓁,一点也没学聪明!
诚如王太太所言,她五公主的夫婿,都得死。
且是因她而死!
此等领悟,令秦叶蓁松开手,那拽成一团的被褥,些些松散开来。软软的,蓬松的,上等蜀锦,不见一丝褶皱。
她秦叶蓁也如同这蜀锦一般,看着显贵,却是个人人可欺的存在。
受够了,窝窝囊囊的日子。
她脑海中,那个名为“害怕”的丝线,轰然断裂。
蓁蓁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突然暴怒,猝不及防,今上错愕一二分,继而仰天大笑。阴森恐怖的笑声中,今上说起从前。
那时候,蓁蓁的母亲还是个无名无分的小宫婢,偶得先帝宠幸,有孕在身,被安排在紫云阁居住。紫云阁,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已然住了个无人在意的六皇子,现如今又住进去一个小宫婢。
世人都说,紫云阁临水,阴气重。
轻则丧命,重则累世不得翻身。
果然,蓁蓁母亲难产,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了。自此,紫云阁,一对兄妹,孤苦伶仃长大。身为六皇子的兄长,亲自照料妹妹。有他一口吃的,就有妹妹一口吃的。
如此也算是相依为命。
可好景不长,先帝昏庸,几个年长皇子开始伸手朝堂。不知哪一阵风,就这样吹到紫云阁。有人上书,说是兄妹长居一处,有违人伦。自古以来,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长居一处……是以,六皇子被迁出紫云阁,独居秋水居。而秦叶蓁,混着几个老仆,依旧住在紫云阁。
几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六皇子护着妹妹长大,看着她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学会念书识字,学会诗词文章,看着她,跟在崔敬身后,一副小器模样。
自己养大的姑娘,如何能这般不成器。
六皇子气得要死,当即就要打杀崔敬。
然则,他虽为六皇子,却太过渺小。于朝堂而言,恐怕连一个兵部尚书家三子,也比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没能耐,将崔敬如何。
就在他韬光养晦,暗地里蓄力之际,那昏聩许久的先帝,不知吃了哪家道长的灵丹妙药,竟好上不少,开始耳聪目明,挑选继任之君。
如此,打杀崔敬的计划,暂时搁浅。
先帝挑选的继任之君,自然不是六皇子,是三皇子齐王殿下。哼,齐王算是个什么东西,这太子之位,早晚是他六殿下的囊中之物。
后来,道长法力耗尽,先帝再度陷入昏庸无能,竟早早将独属于今上的暗卫,萧山十六卫,交到齐王手中。一面应对先帝和齐王的双重夹击,一面关注蓁蓁。这多时日过去,蓁蓁不知不觉中,到了待嫁的年纪。
六殿下欣慰至极,他的姑娘,长大了,着实动人。
苍天无眼,蓁蓁竟打算亲自去见他,让崔敬请旨赐婚。
说到这里,他很是激动,“崔敬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五妹妹,女子矜持,洁身自好,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他不过是长得好看,却是个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玩意儿。哪里配得上你!你是我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小娘子,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合该到你这里……”
秦叶蓁厉声打断,“所以,你拉宋驸马入局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