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姥姥会在家里的小院儿里颐养天年,时不时和邻居阿婆弹琴唱曲儿,她的手会用来弹琴,不会沾上亲生女儿的血。

如果……

都是他不好。

姥姥又开始动了。

她擦干了眼泪,跨过了低矮的门槛。

她跟路过的所有人问好,夸赞赶路上班的年轻女孩儿今天的状态很棒,大声欢迎风尘仆仆的游子回家。

她停在了花店的门前,店主热情地迎了上来,她清晰地说,想要一束开得最漂亮的玫瑰。

她丢掉了身上背负着的沉重的包袱,连灵魂都飘然。

她看着鲜妍怒放的玫瑰,低头含笑,然后大步向前。

她的眼里只有玫瑰。

她要与她久别的爱人赴最后一个约会。

后来的景象一片混乱,因为江云汀被头疼折磨得再也无法保持绝对的清醒,意识随着姥姥的旗袍裙摆飘荡。再次回神的时候,他身处幼时居住的小院儿,姥姥嘴里说着什么,慈爱又温柔地看着他,如同穿过虚空,看到了最为疼惜的孩子。

她的怀里抱着姥爷的灵牌,含笑而逝。

江云汀双膝跪地,昏沉着磕了三个头。

熟悉的小院渐渐崩塌,江云汀跪坐其间,低垂着头,任由砖瓦砸落,毁去他曾经最为珍视的一切。

意识沉入海底,他被海水层层包裹,密不透风。

海水裹挟着他,向下沉去,如同回到生命的最初。

他随着海底的暗流晃荡,睁眼看着碧蓝的天,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耳边的打砸声终于消停了下来,他很久没有那么安静地独处过了。

像是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渐渐闭上眼。

噗咚

海水激荡泛出轻波,打破了平静。

裴璟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江云汀的意识空间,那条唯一的道路光线明亮,无数小花沿路开放。

走过时间长廊,裴璟看着江云汀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沉默寡言的少年,再到成年后温柔中常带疏离的青年。

意识空间的光亮愈燃愈炙,再一睁眼,原来的景象消失不见。

梧桐树枝繁叶茂,枝桠张扬着伸向天际。

裴璟站在梧桐树下,恍惚了一瞬,又立刻回神他的目光完全被一抹身影摄住,再无法挪动半分。

他发现他寻找了很久都茫然不知所踪的人,正盘膝而坐,乖乖趴在一个老人的膝上,口中念叨着什么,眉眼飞扬,但又似带着浓愁。

裴璟走过去,先跟老人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看向云汀江云汀看不见他,也意识不到他。

他也跟着盘膝而坐,支着下巴,努力辨认着云汀的口型。可惜他的语速太快,说的话又少见的多,叽叽喳喳说了许久,时不时做出些可爱的表情,不会让人反感,反倒觉得娇憨。

在长辈跟前的云汀,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小心描摹云汀的眉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动作,怕他的神魂会有所损伤。

还好、还好。

云汀看起来一切都好。

可是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裴初霁!

裴璟喉头涌起铁锈的腥气,他当时就应该把裴初霁五马分尸、而不仅仅是锁住他的神魂!

裴璟用尽了神力,才勉强拦住了江云汀神魂进入屋子的脚步,可是声音无法阻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汀崩溃痛苦。

“别听了,云汀,捂住耳朵好不好?求求你”裴璟顾不及自己的神魂因为强行动用神力而被撕扯的痛苦,慌里慌张地抬手想要捂住他的耳朵,可是没有用。

云汀看不见他。

云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