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现在处境堪忧。张氏上位后,将他和他母亲身边的所有宫人全换了一遍,他们如被拔去爪牙的猛虎,寸步难行,不仅和宫外失去联系,连平日都无时无刻不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的学业也暂停了,做皇孙时教他读书的那些师傅再也没见到过,他每天都被拘在慈宁宫与年迈的太皇太后相处,与一众见识短浅的宫人为伴,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更别提受他舅舅的照顾,今日还是借了小畜生满月的东风,才能上午门看看灯景。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说不定舅舅能解决他的危机呢?

他心里正思忖着,一抬眼却见那个太监已经快消失在拐角,他连忙追了上去:“等等!”

隔着这么远,还有烟花的轰隆响声,那个太监却立刻停下了脚步,显然耳力非常好。

朱翊显猫着身子钻了过去:“我去文渊阁!”

那太监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请随小人来。”

文渊阁在文华殿后面,属于外廷的范围,离午门挺近,沿着金水桥走过去,很快便到了。

那太监却在文渊阁的台阶前停下了脚步,暗示地看了眼他身后随行的宫人,别有意味道:“小人听说如今这宫里都是张皇后的天下了,不知大皇子身边这几个人可能信任?叶舅爷同您的密谈恐怕不好为外人所知啊。”

朱翊显犹豫起来。他如今已是腹背受敌,不说他身边服侍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可不可信都是个疑问。可他既然这么说,那就不可能是张氏的人,张氏若想对他下手,在内宫就有无数机会。何必大费周章在外廷下手。

他咬了咬牙,对这几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上去!”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

朱翊显高声道:“就这么定了!”提步进阁,却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那太监还站在原地。

他有些疑惑。

那太监却道:“我只是个外人,听到不该听的,恐怕对我也没好处。还是大皇子独自去吧。叶舅爷在三楼的梢间,您上去喊一声,他就出来了。”

倒也是这个理。不过没人跟着他,就没人打灯笼了,这边一排排宫宇黑黝黝的,可能是因为午门外有灯会,侍卫们偷闲没出来。

他折回去从宫人手里拿了盏灯笼才重新进楼,按捺着心中的惶恐上了三楼,轻轻喊了一声:“舅舅?”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小女孩的声音,像是吹多了风着了凉。

他再迟钝也知道是受骗了,色厉内荏地高声道:“谁在那儿!少装神弄鬼的!滚出来!”

噗地一声轻响,有人划开火折子,将烛台点了起来,就着昏黄的烛火,他看见有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身后的阴影中好像还立着两个高大的人影。

烛台点得更多,屋里渐渐亮堂起来,他总算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竟然是张氏养的那个病秧子丫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狐疑又防备地问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我舅舅呢?”

“你舅舅没来,”幸姐紧紧裹着身上的白狐大氅,又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小声道,“别躲了,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朱翊显回头一看,便见进来的门口也站着一个穿太监服侍的男人,同嘉善身后站着的那两个,还有领他过来的那个,身形气质如出一辙。

“你想干什么?”他浑身紧绷,警惕地瞪着幸姐。

幸姐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又厌恶又恐惧地看着这个男孩,余光瞥见侍卫沉默高大的身影,心里又多了些底气,轻声道:“我本来没想过对你如何。可你实在太讨厌了。从前害了我不够,今日还要害我弟弟。你还当自己是众星捧月的皇长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