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妇人见状,从隔壁屋里拿了块干巾和一件水蓝的粗布衣裳出来:“这是先夫的衣服,官爷若不嫌弃,换上也干爽些。”

绍桢连忙道谢,接过干巾和衣服去屋里更换。

头发是用竹簪束着的,在外行走,轻便为宜,很容易就散开。

她用干巾将头发擦了个半干,才换了衣服,幸好她之前的衣裳是刻丝的,带点防雨的作用,里面的束胸没有被打湿,否则这里找不到备用的绫布,一场风寒逃不了。

头发还有些湿,直接束起来恐怕要头疼,绍桢犹豫片刻,就这么散着头发推门出去。

大家见张大人出来,目似清泓,黑发如瀑,青烟翠雾一般,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之态。

众人一愣,竟然有好几个眼神都开始躲闪起来。

赵逢辰皱眉道:“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绍桢解释道:“我下雨天容易头疼,扎起来就更严重了,这里也没有药给我吃,只好如此了。再干一点我就束发。”

这是生孩子之后有的毛病。

赵逢辰正待说什么,老妪端着粗瓷碗从厨屋中走了出来,分茶水给众人。

到绍桢时,老妪眯眼辨认,转头看向上首的赵逢辰,稀奇道:“这位是尊夫人吧?竟然也能跟着官爷们出来行走?”

屋里安静了一刹那。

紧接着便有官员笑道:“老人家,你认错啦!这也是咱们河道府的长官,哪里是什么夫人!”

绍桢镇定道:“老人家,是我头发淋湿了,才暂时散着头发。”

她的声线原本柔和婉转中带了些沙哑,女子音调中固有的娇媚被削弱了很多,听起来并不能让人怀疑,这其实是个姑娘。

老妪张圆了嘴巴,浑浊的双眼中满是疑惑。

她是积古的老人,看得出来,这年轻人走路……有点像生养过的女子,竟然是位官爷?

她讪讪道:“老婆子眼神不好,大官人见谅。”

绍桢连忙道:“没事,还要多谢老太太操劳。”

当中一个官员不着痕迹地瞄了绍桢一眼。

张大人这身形出落得,比闺阁女子还要苗条匀停,又是貌若好女,啧啧,难怪这老太太认错了!

绍桢却忽然察觉到上首投来的视线,微微转头看过去,是赵逢辰,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中一跳。

……

喝过茶水,又歇足了精神,众人才起身告辞,赵逢辰拿了块五两的银锭付给这婆媳二人。

才刚打了风暴,天色早已暗沉,绍桢出了屋舍,极目望去,却见这村庄毫无半点灯火,在夜中显得很是荒凉。

婆媳二人送了出来,她问出自己的疑惑:“那些屋舍是无人居住吗?怎么这么寂静?”

老妪听了,垂头不语,伸手抹眼泪。

年轻妇人同样红了眼圈,答道:“是因为三年前的水患,河水漫上来,将整个村都给淹了,小妇人当日正同婆婆去了镇子上看大夫,才逃过一劫。”

老妪哀叹:“老婆子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五个孙女,都淹死在水患里了……如今,就剩我婆媳两个相依为命了。”

年轻妇人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难怪她们一听自己等人是河道府的,如此欣喜。

有人问道:“既然这里荒无人烟,怎么不搬去别的地方住呢?”

老妪苦笑:“官爷说得轻松,怎么搬呢?我两个村妇,大字不识,又没银子,又无路引,祖祖辈辈都埋在这里,亲戚们都死在水患里了,我们能搬去哪里?在这儿,好歹能活几年是几年,河边那片玉米地就是我们种的,还能果腹。去了别处,恐怕就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