廨房不大不小,陈设很简单,书架前站着个高大的男子,侧着身子,正对窗扇,穿着绯色素罗云雁补服,乌纱皂履,系素金革带,萧萧肃肃,丰姿俊雅。

绍桢见他略转过脸看来,忙拱手下拜:“下官河道同知张馥堂,拜见赵大人。”

赵逢辰嗯了一声,走回书案后坐下,半点客套也没有,单刀直入:“工部派你来济宁,是协助治水,既然来了,不准偷懒耍滑、投机取巧,让我捉到,你就收拾铺盖仍回燕京去。”

官大一阶压死人,何况越往上,品级就越难升。这位副总河还是有权力写折子往吏部告状的,到时她的脸就要丢尽了。

绍桢应是。

赵逢辰指了指书架边几摞厚厚的书册:“我没功夫亲自带你,这是近十年黄河各个河段治理的记载,你搬回去,照着黄老大人的《治河方略》看,五日后写份条陈给我,重点写以往治水之策的利弊。”

绍桢看着那齐腰高的书册,有点无言。

五天,她能看完吗。

赵逢辰问道:“《治河方略》,你手头上有吗?”

“有,”绍桢迟疑着给自己争取时间,“赵大人,这么多书,五天是不是太赶了?”

赵逢辰皱了皱眉,摆手道:“下去,待会儿会有人送书去你廨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竟然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绍桢算领教到这位新上司的脾气了,说一不二的,她只好拱手领命,退了出去。

典史领她去了准备好的号房,与衙门里其他官员见过,便有两个衙役挑着四筐书过来了,最顶上还搭着一本《治河方略》。

衙役指着书:“这是黄老大人当初撰书时的手稿,赵大人说,您或许用得着。”等这位张大人应下,才出去了。

绍桢看着这四筐书就发愁,干站着不是办法,无可奈何,唯有即刻就开始研读。

午膳是直接在食堂用的,绍桢和新同僚们交谈,才知道赵总河上午就离开济宁去滋阳县巡查河道了,恐怕要五六日才能回来。

难怪只给她五日的功夫。

绍桢拿出当年考科举的劲头,日夜苦读,总算磨出一份厚厚的条陈出来,到了第五日,赵总河还没回来,她就先将条陈摆在他的案头了。

半下午的时候,绍桢才听外面有人小声说赵总河回衙门了,过了没多久,上回给她送书的衙役又来了。

“张大人好,赵总河让您过去见他。”

不会是为了条陈吧,他能看得这么快?

绍桢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衙役摇头:“您去了就知道了。”

绍桢心说可不像是喜事,快步过去,只见赵总河坐在案后,神色不善地看着书纸,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自己所写。

“赵大人。”

赵逢辰抬头看过来,语气冷硬:“这就是你写了五日的东西?”

绍桢不知道他哪里不满意,茫然道:“是……”

赵逢辰声音平直,冷漠道:“写得太少,流于表面,连《河防一览》的边角都没啃透。论木龙固堤,竟不提万恭《治水筌蹄》里‘春筑秋拆’的养护要诀,汴河故道沙土松散处该用埽工还是石堤也不见辨析建武朝高家堰蓄清的旧档都没翻全,还敢在砀山险工条目里写‘照旧例行事’?”

“拿回去重写,再把刘天和画的九曲分流图描三遍,三日后交过来。”伸手将条陈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轻响。

绍桢在官场上还从没被人这般骂得狗血淋头,低头站在那里面红耳赤,自信也是饱读诗书的,不是愚笨之人,那条陈也是苦思冥想写出来的,就这般一无是处?

赵逢辰加重语气:“过来拿。难道要我亲自送到你手上?”

绍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