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ve 说董沁渝是被他拖出来的,太平间里冷得像地狱,董沁渝牙齿打颤都不愿将白布拉上,推董玲进小隔间。

张束又看董沁渝,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许多白事公司追着董沁渝屁股后面售卖产品,从葬礼策划到骨灰盒和墓地,是一个人身上能赚到的最后一笔钱。董沁渝不讲话,Steve 也说不清,这才拖来张束帮忙参谋。

张束选了最简单的白事仪式,不要哭丧的,也不要讲话的,只请董玲生前在国内所剩无几的朋友,以及董沁渝认识的这几个人。

红白事真是相似。在确定来宾名单时,张束问董沁渝,要不要通知杜清。

董沁渝说,杜清的心在别处,一生都是,现在更不会分来半点精力。即便来,也是走个过场,还要为此隆重接待,何必劳民伤财。他又说,通不通知,难受的都是我。说完,董沁渝笑了,笑容淡淡,不再露出八颗白牙,终于有了四十往上的中年疲倦。

这是张束第一次看到他累。

张束又问董玲生前喜欢什么音乐,董沁渝说,花好月圆,董玲在美国常常哼唱,是她和杜清结婚时放的。张束不禁感叹,极致的恨是这世上最重的在意。

张束决定遂了她的心愿,将曲目报给策划团队。团队的人一脸为难,白事就是白事,还是应该有一定的规矩,不然去了的人也不踏实。

董沁渝也不坚持。他父母的婚礼并没有通向一个好的结局,这首歌早已成缠人的执念,何必再听。他让张束随便选一首能放的音乐,张束最终选了安魂曲,人间苦已经吃完,安然休息吧。

董沁渝回复,就这个。

杜润此时来敲门,这几日张束都去他那边吃饭,今日忙起来竟彻底把他给抛在脑后,还好提前煲了粥,杜润的胃也只能吃些软的。

张束急着起身,不小心按了播放键,安魂曲传出来,两人都愣在原地。

杜润问,怎么会听这样的音乐,出什么事了?

张束一直没告诉杜润董玲走了的事,怕他难过。董沁渝也知道他近日身体欠佳,告别仪式的来宾名单上都没有他。

张束正犹豫该怎么解释,只听杜润问,是不是董玲走了?

还没等来答案,杜润竟先放声大哭,整个人都哭坐在地上。张束看着他,只觉地板上生生长出了一汪水塘,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董玲的死关系并不大,杜润只是在借着这个由头释放。

等他哭完,张束也坐下,平视着他的双眼,“说说吧,那晚陈星都和你说了什么?”

杜润不再挣扎,将陈星所说和自己所见和盘托出。张束听得心惊肉跳,也把自己在工地和朱贝贝那里打听来的闲话交换给了杜润。

杜润的脸又灰了几度。他消沉的原因,有几分是因为被架空这件事;但更绝望的,是杜家这些年一直财务造假的传闻。原来他的底气来自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怪兽。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杜润问张束,要是真有财务造假,长隆难道查不出来吗?那么精明的人,那么专业的团队。

张束却知道,财务造假这件事和电视上演的没有半分关系,实则非常隐秘。如果没有内部人爆料,顶级投行的顶级团队去做尽职调查也收效甚微。所以即便江湖疯传,拿不出证据,也只能停在传闻这个层面。

“我很挣扎,张束,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束心里一跳,“你对陈星的提议动心了吗?”

问完,她随即后悔。换了她在这样的位置,也会动心。凡人都会。但动心意味着要去搜集证据,然后亲手举报自己的父亲,一刀割喉。弑父有很多种手段,杜润要面临的是最血腥最残忍的一种。他的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