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一个小男孩蹿到前排,也好奇地瞪着她,问妈妈这人是谁。

女人语气不耐,让男孩滚回去,“你是不是认错车了?”

张束如梦初醒,连连道歉,忙退开几步。女人摇上车窗,声音依旧飞了出来是上完补习班痛骂儿子的普通妈妈。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搞错了。想起刚才的出轨错觉和动物本能,她只想拿出十分钟,尽情笑自己是个傻子。

一路都没觉得屁股疼,此时竟然有些钻心。原来这就是久违的自怜。她将保温杯揣进摇粒绒的口袋里,捂上帽子,影子顿时变得更加鼓鼓囊囊。张束想,快点回去睡觉吧,进入真正的梦乡,一定会比刚才这一场美丽一点。何况明天就要开始打针了,作息规律是划重点的一条。

她快步走回楼门,比刚才催促杜润时还要快。

楼门口站了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她说了句“让一让”,人却不动。

“张束。”有人轻声唤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听到后让她的心疯狂跳跃的声音。

抬头,一个潮湿的李行,头上肩上都是水。他穿了黑色的大衣和西裤,竟然是乖巧的牛角扣和格纹。他的面孔还是像高中男生,却不再平静。张束突然感谢这让情绪无处遁形的灯光,她看到了李行眼中起伏的波浪。

张束又开始哆嗦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原来她不是单相思,真好,真好,哪怕地球明天崩塌。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飘在空中,“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站在沃尔沃车前。”李行的表情很温柔,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似乎知道张束下一句要问什么。为什么来,为什么此时此刻来,来到我的家门口。

于是他提前回答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觉得今天必须要来。”

张束只觉得嘴唇干燥,舌头僵硬成一块铁板,往日逗趣也好辩驳也好,此刻一句话都不再能说得出来。

她是个正常女人,在有欲望的年龄,身体干涸了太久。她清楚地听见了冰面裂开的声音。在这样一个雪夜,河水春醒。

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邀他上楼,投入他的怀抱,去寻他的嘴唇。如此,两具身体,两段人生,都能从这个冰湿的晚上开始暖和起来。

她在李行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虽然他依旧克制,但一切闻起来都像欲盖弥彰。情感堆积太久,总会迎来爆发的一刻。李行原来也是有欲望的、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但是,但是。

他们是女人和男人,却也是张束和李行。

张束和李行,只会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做出了当下的选择。

李行打破了沉默,“我今天去开会了,是真的去开会了。”

不是为了避开你,也不是为了回避既定的结局。

张束懂李行。李行一定和她想的一样,过了今晚,即便是从未说破的关系,也会全盘变质。他要赶在南瓜马车变回去之前再和她见一面,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好过给自己留下遗憾。也许他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是想问张束,能不能不做一个孩子,能不能不和杜润结婚,但张束没有提,一定是有不能改变的理由。她和杜润的婚姻会幸福吗?没人知道,也许很快就相忘于江湖,但也许就这么踉跄几十年过下去。心动很美,在三十中段却算不上大事,没人会因为都市中的一次喜相逢就去蹉跎自己的岁月。李行早过了纯情的年纪。

这段故事注定没有结局,至少现在是。与其让故事庸俗烂尾,不如就在发条即将拧到尽头处停下来。戒断很痛,需要许多时间,但总会过去。两人不会欠下任何情债,不会给各自未来的生活增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张束突然发现李行这个名字是“理性”的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