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夜,本来应该沾枕头就着,杜润却完全没有睡意。他眼前萦绕着的是苏沛盈的脸,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偏又生得那么美,好挠人。那日初见,在一群人中,她像一株纯白的荼靡,安静盛开。他想到了一个字,“空”,却不知道理由。他想,她这样的人,等她当真爱上一个人,用尽全力会是什么样子?

苏沛盈此时也睁着眼。她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和爱恋是什么感觉,只觉杜润的脸很难忘。更难忘的是他身上的满足感。好饱满幸福的生命力。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被爱滋养过的。被他这样的人爱着,会感到自己真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吗?

许多年后,坐在从北京飞回重庆的飞机上,她想,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没见过父母给的爱,他也没见过。他们与爱有天然的距离,都只期待对方来融化自己。

往后杜润竟然真的履行了承诺,几乎等到了苏沛盈之后的每一次夜班。那段时间他频繁替刚有孩子的师兄上夜班,师兄调侃他,为爱命可抛。

再后来,杜润准备离开公立医院,回自己家的私立母婴当院长,还要顺手带走他的两个老朋友。那段日子,他和医院闹得不算愉快。

半年,苏沛盈同他吃了太多顿饭,但关系一直算不上浓烈。杜润几次问苏沛盈去不去他的医院,苏沛盈都摇头,好像没有必要。她自问如何看这段关系,答案是不知道。没有人教过她。喜欢是喜欢的,但是什么样的喜欢,有多浓,她分不清。

直到苏沛盈碰上了一个骚扰她的病人,那个病人在做 B 超时,将苏沛盈的手强行按在了自己的下体上。她惊呼起身,跑了出去,喊了男同事和保安进来。

苏沛盈吐了好久,手上的皮都搓破,也洗不去那种恶心感。

那个男病人上了黑名单,但他像是上了瘾,不论她怎么换班,都能精准地排在她的 B 超室外,用的是别人的医保卡。她喊了很多次保安,喊了很多次同事,都没能阻止他的“热情”。公立医院人太多太多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她第一次想到了辞职。

那天,苏沛盈再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脸。

她先吐了一回,待看到一双脚走进屋,眼泪都要下来。

“抬头。别哭,是我。”

她抬起脸,是杜润那张好漂亮的面孔。杜润认真看着她,“你坐好,不要出去。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杜润说着走出屋,带上了门,走廊很快传来叫骂声和尖叫声,几秒后,又变成求饶。

苏沛盈冲出去,只见杜润和男人都被保安架走,走廊上一地血。

杜润冲她挥手,苏大夫,你看他,脸都被我打花,以后你可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了!

苏沛盈憋住的眼泪终于流下来,流到嘴巴里,咸咸的。她好像太久没有哭过了。

杜润之后当然没有遭处分,因为那天他刚好离职,但他打掉了男人四颗牙,派出所却给他定罪防卫过当,让他掏了好大一笔钱。

那晚,苏沛盈走出医院门,杜润正在等她。他指指脸,“破相了,苏大夫,不会被嫌弃吧?”

苏沛盈凑近看那块青紫,心念突然一动,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杜润仿佛触电,而后试探着牵起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两人沉默一路,就这样回了家,回的是苏沛盈的,因为离得近。

门关上,吻落下来,完全没有章法,意乱情迷。

她的手勾住杜润的脖颈,腿攀上了他的腰,终于尝到了这张漂亮的嘴唇。

太久了,积累的、无法诉说的情感一触即发。夏日傍晚,没有开空调的室内只剩湿热黏腻。呼吸交缠,两人的汗很快融在一起。

蝉鸣得聒噪,但很快被屋内的其他响动声盖住,逐渐微弱。苏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