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她噩梦连连。梦里游动出几张被烧成焦黑的脸,五官糊作一团,黑洞般的眼眶里,目光狠厉且悲愤。
从噩梦中惊醒后,她又庆幸冯雪枝不知道她还活着。否则,以她的性子,一定扇她几个大嘴巴子,说不定,捅她两刀都有可能。
但人心真的是奇怪又难测,程晓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关注冯雪枝的生活,把她当做假想敌,暗暗较劲。
知道冯雪枝有了新的户籍,并改名叫冯白芷,说不羡慕是假的,到如今,她还是个黑户,活得小心翼翼。
冯白芷结婚了,老汉江建利是个黑社会,后来金盆洗手,开了个破餐馆。程晓霞的老汉郭绍民是开长途车的,赚的是辛苦钱。
比身份,比嫁人,程晓霞都输了。
眼看冯白芷的日子越过越好,程晓霞心里毛毛的,既嫉妒,又害怕。
暗地里,她通过公用电话悄悄举报过雅乐宫,说那里卖淫、藏毒、黑社会。风月场所,藏污纳垢,说不定真有。好几次,她眼瞅着警察进了雅乐宫的大门,却风平浪静。会所的生意不仅没受影响,还有了“绿色场所”的口碑,被华阳的富太太们追捧。
直到某天,会所门口摆上了花圈,她一打听才知道,冯白芷的老汉江建利出了车祸,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程晓霞破天荒地喝了酒。
她喝醉了,迷迷糊糊,醒来时,脸肿了,眼睛也肿了,郭绍民打的。郭绍民在外面有了人,也不避着程晓霞,她就像个无足轻重的出气筒,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成了她痛苦的标签。
后来,他们离婚了。其实,算不上离婚,本就没有领证,结婚,只是摆了个席,而离婚,也不过是郭绍民的口头通知。对于她没有户口这件事,郭绍民问过,她给的理由是家里人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不得已,就想了个办法假死脱身,但户口也被销了。
情到浓时,郭绍民爱她心疼她,没有多问,还说日后想办法帮她补办,直到两个人分开,她还是黑户。这个身份成了郭绍民拿捏她的把柄,她黑户的事,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电话卡,银行卡,都只能用他的身份办。
没有户口就没资格争女儿的抚养权,好在郭绍民主动放弃了。麻烦的是婷婷的学籍,毕竟是郭绍民的亲生女儿,就算他另娶,也没把女儿的名字从户口本上划掉。女儿上学、就医,需要家长出面,他从不推脱,尽到了父亲的责任,还算体面。
她和冯白芷都没了男人,但都带着一个女儿,那就比女儿。
冯白芷的女儿上了重点中学,程晓霞不屑,觉得是她拿钱给继女砸出的路。就算她上了重点中学,日后考上大学又怎样,孩子不是从冯白芷肚子里生出来的,她们母女的关系并不亲厚。
冯白芷再牛,也没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作为女人,很失败。
而她的女儿,乖巧,听话,学习也不错,虽然最近有点退步,但孩子都有叛逆期,程晓霞的童年泡在苦水里,以至于日子被腌出苦味,但她不愿做恶毒的母亲,要努力赚钱,让自己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如此一想,觉得自己又赢了冯白芷一回。
想起女儿,程晓霞藏在黑色空间里的脸,有了笑意。
胡思乱想了一会,困了,闭上眼,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极不踏实,右眼直跳。
窗外的风,没有因为新年就变得温柔,反而像恶作剧的孩童在扔石头,一下一下砸在玻璃窗上,给她砸出了偌大的两个黑眼圈。
怀抱着百宝箱泪流满面,叫一声李郎夫你且近前……
迷迷糊糊,几句秦腔戏窜进程晓霞的耳朵,她揉了揉耳朵,戏腔愈加清晰。戏是从女儿的卧室传出来的,程晓霞纳闷,女儿往日喜欢韩国的爱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