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璇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他在撒谎。

只是这样的谎言,坠在时间里,虚飘飘的,却不可辩驳。

范旭东抬手示意审讯暂停。冷锋看了看时间,让人先把宋金宝带下去。离开时,宋金宝侧眸,冲着审讯桌后的四个人,露出得逞且挑衅的笑。

“骄兵必败,且让他狂。”范旭东嘟囔了一句。

“那个,范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在逮捕黄燕北和与林听的天台对峙中,冷锋对这位来自低一级分局的刑侦队长刮目相看,也是他打申请,让范旭东和何年来市局做协审的。眼下,面对油葫芦似的宋金宝,他倒想听听对方的建议,该如何突破。

“那个……有点想法……但可能有点……”

“说吧,案子就差这关键的一步了。”

“那我就说了。”范旭东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十八年前,宋金玲为什么要嫁给姜涛,虽然她在发布会的时候说了一通,但未必可信。对了,她是不是有个女儿。”

听到女儿,何年一怔:“你想做什么?”

“哦……别误会,咱好歹是警察。”范旭东说道,“宋家四口,亲缘淡薄,互相算计,尤其这个宋金宝。但他没有孩子,无牵无挂,宋金玲不一样,她有女儿,得为女儿打算。我的意思是,让叶专家跟何队两位女刑侦去会会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稍稍微微聊聊她女儿的前途……”

叶璇点头:“我觉得有点道理,我们应该从宋金玲那里下手。”

如他们所料,提到女儿,宋金玲的防线终于崩塌。

那些陈年的委屈像溃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精心维持的体面。无论后来镀了多少层金,那段过往,像沉在她人生之河里的玻璃渣,散不净,冲不走,思绪偶尔飘过去,还会被划伤。

在重男轻女的宋家,宋金玲从小就熟练地掌握了两个技能,妥协和服从。

十八年前的夏夜,宋重阳把她拎进书房谈婚事。父亲有政治野心,她想,结亲总该门当户对,男方家世,人品都不会差。结果,却是姜涛。

姜涛,彼时是弟弟宋金宝的哥们,去看望弟弟的时候,与他见过两面,印象并不好。二十多岁的人,像个混混,说话做事很江湖气。不知为何,宋金宝跟他特别亲,涛哥长涛哥短,马仔似的。

姜涛不是良婿,宋重阳心知肚明,但他对女儿说,宋金宝做了不好的事,落了把柄在姜涛手里。姜涛点名要娶她,说领了证,就放宋金宝一马。父亲求她,为了弟弟的前途忍些日子,但不会太久,等他找机会,毁了那些证据,就让他们离婚。

她问,弟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狗东西,学人装大款,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就被姜涛挑唆……”宋重阳点了支烟,猛吸两口,“哄了三个女网友到唐城,给人家下药,转手卖了。”

“什么?下药,拐卖网友!”宋金玲惊了,“这可是犯罪。”

“帮你弟一把,不然,他一辈子就毁了。”

宋金玲永远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神情,他似乎无法接受,自己教育出了一个罪犯,但却能接受,把女儿嫁给一个罪犯。宋金玲没有别的选择,家里两个男人的前途,都系在了她的婚事上。

“坦白的话……能减刑吗?我想早点出去陪女儿。”宋金玲苦苦哀求,“当年,我偷偷登录过我弟的电脑。他跟女网友的聊天记录,还有女孩的照片,我都存下来藏在一个 U 盘里。”

宋家搭上了女儿的婚姻,还搭上了一间婚房。装修时,宋金玲偷偷把 U 盘封进水泥墙里。那是属于宋家肮脏的秘密,也是她的委屈与懦弱。如今,那套房几经转手,但墙还在。冷锋带人破开墙体时,水泥碎屑簌簌落下,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躺着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