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当时跟潘警官说的话再说一遍就好。”
于是陈某一边抽烟一边把之前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我们那天没聊什么,就聊了一个女人的事,我跟他是大学同学,他大一的时候跟一个其他学校的女人谈过一段时间,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后来那女人偷偷去堕胎,两个人因为这事分手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裸奔’,之后也没再发生过意外。但是那女人就惨了,据说因为那次堕胎,后来结婚一直怀不上小孩,好不容易怀上还流产了。两月前,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又提起那个女人,他说他最近得知那女人去年怀孕,前不久刚生了一个小孩。他就在电话里跟我抱怨说她之前怀不上孩子根本跟他没关系,当年也不是他叫她去堕胎的,他当年说让她生下来,他愿意承担孩子的抚养费,但结婚不行,结果那女人还是去堕胎。他还说她可能后来还跟其他男人搞过又堕胎,不止跟他一个,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怀不上小孩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那女人曾经跑去找过他骂他,他觉得那女人就是个疯子。电话里就聊了这些东西。”
“他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这个女人的名字了吗?”
“当然。”
“她叫什么?”其实袁晴已经猜出来了。
“俞梦熙,他高中同学。”
所以当崔宏胜若无其事和陈某在医院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毛士程就在不远处听着。可以想象当时的毛士程在听到崔宏胜辱骂妻子水性杨花、是个疯子的时候,内心何等煎熬和愤怒。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毛士程的杀意,源于崔宏胜对他妻子最私密伤痛的残忍践踏。他只要一想到妻子当时为了怀上孩子做出的努力以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流产了时的悲痛欲绝他就愤怒不止。妻子所受的苦成为他人的谈资和笑料,妻子的自尊连同他的自尊都被崔宏胜踩在脚下。袁晴想起监控视频中毛士程捏紧的拳头,恐怕他就是在那一刻,这个温吞的公务员心里,已经响起了死刑的宣判。
袁晴推开公安局玻璃门时,正巧与走廊尽头的潘阳四目相对。那道穿透性的目光让她瞬间明白她的私下调查早已被察觉。
果然,在她离开整形医院不到十分钟,尽责的章医生就拨通了潘阳的电话:“有位袁警官来问我崔先生的事……”电话那头的潘阳只是轻笑:“是我队里的,麻烦您了。”
两人隔着长长的走廊对视良久,然后潘阳走向袁晴道:“你现在知道他杀人的真正动机了?”
袁晴点头:“其实潘队也早就知道了吧?”
“现在你觉得有必要去戳穿他的谎言吗?”
袁晴沉默了。
潘阳继续说:“比起说出妻子曾因为一个烂人堕胎导致怀孕困难、让所有人都知道妻子不堪的过往,他宁可选择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忠的丈夫、接受大众的审判。既然他做出了这种选择,我就尊重他。所以,袁晴,有时候真相很残酷,让真相埋在土里也未尝不可。”
“不,我依然觉得真相很重要,即使它很残酷。而正是因为我找到了真相,才知道毛士程是个好丈夫,他没有对不起俞梦熙,让我更加了解了人性。你看这本是一桩残酷的毒杀案,但谁能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一丝美好的东西,那就是毛士程对妻子的爱。只是毛士程太过极端,他那极端的爱害他走向极端的报复。我们常常说不要试探人性,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但人性也不全然是恶,人性是十分复杂的,就像淤泥中也能诞生莲花。”
潘阳没想到袁晴会有这番言论,而这番话确实也有道理。与此同时,无名也对袁晴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袁晴这个小小的身躯下竟藏着如此倔强又有趣的心灵,他忽然很想看看袁晴的灵魂长什么样。
“还有,”袁晴顿了顿,“要是我不去查,我会误会潘队的人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