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靠着椅背而坐的人骤然挺直了腰背,捏着文书的指尖都泛了白,越往下看越是心惊。

这是一封举报崔氏强放印子钱、侵占良田的诉状,字里行间直指崔尚书,后面更是附上了一份放贷的字据为据。

春末夏初的傍晚,已带上了几分暑气,贺开霁却是一身寒凉。

冥冥之中,他察觉到这一封信,可能是他扶摇直上的关键机会。

可这富贵危险,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得再给自己贴上一枚护身符,以保能够进退得当。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那只步摇上,金色的落日光束给白玉镀上一层暖色。

他想起了猎场上公主那双灵动中带着坚毅的眼睛。

明华公主,李云棠,就是一张再好不过的护身符。

四月初五,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办了一场送春雅集,遍邀京中的贵女、公子一道赏花做茶。

御花园中晚开的牡丹依旧艳丽华美,更有杏花、海棠、雪樱等花种争相点缀,太液池水映着白云,池边杨柳依依。

贵女们或坐秋千,或斗草,或蒙眼作画,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云棠陪在皇后娘娘身旁,给她做茶。

陆皇后与陛下算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当年的陛下非嫡非长,多年筹谋,又依仗着陆氏的兵权,最终夺得皇位。

登基之后的陛下,给了陆氏皇后之位后,娘娘却好像慢慢失去了夫君。

皇后娘娘今年不过四十有五,鬓边已现白,“人还是要年轻才好看啊。”

云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手上点茶的动作未停,“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但皇后娘娘却只有您一个。”

她接过云棠递过来的茶,略吃一口,“手艺越发好了,听说你母妃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云棠朝太液池边的八角亭努努嘴,“就是那个,叫贺开霁,去年的探花郎。”

“风姿俊逸、仪表堂堂,看着与你倒是相配。”

“娘娘也觉得好么?但太子哥哥总让我慎重。”

陆皇后唇角的笑容落了下去。

知子莫若母,即便李蹊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也逃不过亲生母亲的审视。

云棠还是早出嫁为好。

“父母尚在,你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他做主,”陆皇后给云棠拿了一块芸豆酥,她惯常喜欢吃的,“这探花郎今日可曾送你花了?”

送春雅集,看似是玩闹风雅事,实际是为了男女相看,若有看对眼的,便以赠花为信。

两人说话间,一群青春少女说说笑笑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崔昭然。

“皇后娘娘金安,臣女们方才蒙眼作画,您瞧瞧哪副最好。”

陆皇后认得这姑娘,崔尚书为陛下掌管户部多年,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且是老来得女,宠得更是如珠如宝。

“昭然的画技越发好了。”

崔尚书是陛下的心腹,皇后待崔氏女自然高看一眼,褪下手上的一只玉镯,让刘公公赏了下去。

崔昭然喜上眉梢,跪下双手接过,“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

起身后又看向皇后身边坐着的公主,俏丽的眉眼中带了几分戏谑之色,“听闻公主画得一手好丹青,怎么今日不下场?”

“昭然妹妹怕是听错了吧,我听国子监的先生说,公主在四艺上一向不大通呢。”

“若是如此,与才高八斗的探花郎就不相宜了。”

云棠听着她们的奚落,并不以为意,也懒得争一时的长短。

皇后朝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垂眸吃茶。

刘公公挥着拂尘往前走,绕着贵女们一边挥一边道,“这入了夏,蚊虫多,贵人们小心莫要被叮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