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劝人的话,听了真想立刻去死啊。”

两人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不用说话就知道彼此的想法,譬如此刻,陆思明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如果只有恨,就不会这么痛苦,要不咱们一起?试试,说不准活到未来的某一刻,我们能原谅现在的一切。”

他从懷中拿出?一封帶着温热体温的信,放到云棠手中。

“华儿去了之后,我一直不曾踏足卧房,前几日天晴,我想着她喜欢晒太?阳,才推门进去。”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写得这封信,藏在妆奁盒下边。”

憋了数日的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一颗心上好似扎了细细密密的长针,痛到浑身发冷汗。

“姐姐会怨我吧。”

陆思明仰头望着中天明月,喉头发紧,“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毕竟她只给你留了信,都没有给我留。”

他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人,看着那双哀伤流泪的眼?睛,忽然想起?那天从京湖里?爬上来的人,浑身湿透,头上、脸上全都是水。

那时候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飞身上马,俯身抓着缰绳,笑?着回头对他俩喊道。

“姐姐,小侯爷,我送一條命给你们,你们要好好接着啊!”

她驾着烈马,簪着风、抱着泪,奔跑在橘红的黄昏里。

风吹动她海棠色的纱衣,像一团绚烂夺目又转瞬即逝的云霞。

从前他会觉得留在陛下身边,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到了今日,他才后知后觉,那真的是云棠的一条命。

凡人总说冤有头债有主,但始作?俑者的先帝已经作?古,留下的每个人好像都无辜,又好像每个人都有错。

若陛下能早早对云棠放手,就不会讓先帝起?这般歹毒心思。

若他能更审慎、仔细一些,就不会讓雷知明趁虚而入。

桩桩件件已经拧成?一个死结。

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

“明日我就要回西北,带着华儿一块去。”陆思明抬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西北大捷,陆氏或许要封异姓王爵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云棠摇摇头,这是陛下对小侯爷的补偿,她若是要跟着去,恐怕他就走不了。

“我太?娇气,西北的风沙吃不惯。”

陆思明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块坐着,对着风雪喝完了一瓶苦酒。

临别时,小侯爷已经起?身走出?秋千架,身影要没入梅林之前,云棠輕声喊了一句。

不是喊小侯爷,而是如幼年初见般唤他。

“思明哥哥。”

“我总是在输,以前我从不肯认,这一次我认了。”

陆思明定定地望着她,月光照着小小一团,羸弱地不胜风雪。

很像他们初见的模样。

他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没入梅林。

遠遠的万寿山不知何故放起?了烟火,一簇簇流火飞向天际,刹那绽放各色花火,流光溢彩、绚烂迷人眼?。

真像那日郑府寿宴时看的那场烟火。

只是彼时有三人倚栏观赏,烟花璀璨,人亦团圆。

如今萧條只她一人独览。

"姐姐,海棠开在天上了。"

她捂着怀中的书信,輕声道。

李蹊站在御书房的窗边,看着遠处此起?彼伏的流光,人比烟花更寂寥。

徐内侍远远得站在阴影里?,这些日子,陛下前所?未有的阴沉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