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有一次,她在倒下前听到:“这根甘蔗不错,可以给……”后面那几个字,她没听清,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不再是那片绿油油的田,而是一间茅草屋。
总算不是甘蔗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她只是一缕意识,如一根没人发现的蛛丝般黏在这具身体上,不再有冷暖疼痛,只能偶尔地听见和看见。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个六七岁小姑娘,上穿浅绿衫子,下着红绿间裙,肩搭赤黄帔子,住在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她每天不做任何别的事情,只照镜子。铜镜打磨得十分光滑,照出小女孩清秀的脸和精致的衣裳头面。
真奇怪,这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吗?家里其他人呢?
家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在一次又一次的照镜子中,吴燕归见证她从小女孩长成了少女。女孩开始照镜子时还是笑眯眯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镜子里的笑容越来越少,某一天,吴燕归听到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长得真丑啊,死了算了。”语气随便得像是在说“今晚吃西红柿炒鸡蛋”,但吴燕归知道自己总算等到这个噩梦的结尾了。
果然,女孩如吴燕归那些噩梦中的自己一样,对着镜子,用利刃捅开了自己的喉咙。这就算结束了吗?那醒来后是不是能回家了?熟悉的甜味弥漫在鼻腔里,然而,吴燕归再次睁眼时,看到的仍然是那间茅草屋顶。
又来!
这一次的小女孩比上一次的更好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她走向同一个结局吗?
只是她没有任何力量改变。在镜子里的笑容完全消失的那一天,女孩对着镜子说:“还是不够好看啊,要不然再死一次吧。”语气似乎有商有量,但割断自己的脖子的手法比吴燕归切开一个西瓜还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等吴燕归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在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六岁女童,她确定自己附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这场噩梦还没结束。
还会继续自杀。吴燕归麻木地想,她总归不会觉得自己好看的,到底要多漂亮才算漂亮?
果然,她在某一刻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对镜子说:“牙齿真大啊。”
一次又一次,她恢复意识时看到的茅草屋顶变成了砖瓦房顶又变成了水泥房顶,照的铜镜变成了水银镜又变成了电镀镜。女孩子除了越来越美丽以外,也逐渐有了一些别的变化,比如说,以前无人居住的荒地迁来了居民,那些新来的人们总是会围上这个美丽的孤女,女孩不得不偶尔放下镜子去应付他们。又比如说,因为有了邻居,所以她在重新活过来以后必须搬去一个新的地方。
不变的是女孩会因为对自己外貌不够满意然后亲手杀死自己。甚至,在和外界有了接触后,她多了许多杀死自己的理由,一百年前嫌自己眼睛大得吓人,一百年后就嫌自己眼睛小了。
一次又一次,吴燕归被迫看着女孩用血染红镜子,想醒来却无能为力。直到某一次,她恢复意识时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一个星目剑眉的帅哥。
吴燕归跟着女孩反反复复重生又自杀了那么多次,早已对人类外貌好不好看这件事无感无非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但帅哥一说话,就令吴燕归感受到了久违的激动:“你醒了啊,甘蔗妖。”
这熟悉的声音,要是能控制这具身体的话,吴燕归会毫不犹豫地给这张俊朗的脸来上一拳崇正你这个狗东西!这难道是你帮我解决噩梦的方法?脱敏疗法能这么用的吗?
但她只是一缕意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女孩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甘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