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天熬到黑夜又到白天,门外在下雨,一下下敲打着水泥地面。

鞭炮炸开的气味混合着雨水从门缝钻进她的鼻腔,然后是一群人的交谈,外面的越来越热闹。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直到奶奶端着碗来找她,她开了锁,“面条。加了鸡蛋,你一天不吃东西,想造反呐?”

耳边的热闹声没有停,时绿蕉听见了时富民跟徐晟说“择日不如撞日”“早了结早安心”。恐惧像暗夜里生长的藤蔓,将她五脏六腑都缠绕住,空气稀薄到近乎消失。

她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

奶奶看着她,用力掰开了她的手指,“你就是要造反,也要吃饱饭才有那个力气。”

时绿蕉被这句话敲醒,她接过碗,胡乱卷起一筷子就往嘴巴里塞,感官麻木到完全尝不出任何味道。

奶奶站在门口,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也没有人知道这间房子里还有人。她叹了口气,“你就是太轴了。”

“早点嫁人有什么不好,阿成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还能欺负了你不成?”

奶奶说完又顿住,眼神扫到床边老旧的绳子,很快又移开了。

“一会儿人就过来了,今天只是把日子定下来,外面下雨,你出去的时候穿厚点。”

奶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嫌难看等下回自己屋里换掉。”

哪里会有什么等下,奶奶一走,时绿蕉就用凳子砸开了门。人上了年纪记性就没有那么好,奶奶只上了一道锁,锁扣都没锁严。

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只认识一条路,整座大山都有她的脚印,她都敢走。

这次没有坐车,咬牙跑了两天两夜,从天黑到天明。那件老旧的厚外套让她捱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直到跑到另一个市区的车站,四周灯光大亮,她才允许自己停下。就着面包和矿泉水靠在拥挤的候车室,大厅有空调,呼呼往外吹风,已经不那么冷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手抖。

试图伸进口袋取暖,却意外摸到一个陌生的物件。

她拿出来,看见层层包裹的红色手绢,里面是几十到一百不等数额的纸币,厚厚一摞,叠得整整齐齐。

时绿蕉记得那些钱,奶奶向来节省,收成后的钱全部在时富民那里。这些是她靠卖菜、卖花生,一点点攒起来的,是连时富民都不知道的“存款”。她每晚都会在睡觉前摸出来数一遍,强调这是自己买棺材的钱,谁也别想惦记。

手抖得更厉害。

三天了,时绿蕉第一次感知到味觉的存在,是滚到嘴角的眼泪,湿的,咸的。

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徐成,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最喜欢我自己。”沉默太久,再开口的声音透着哑,连嘴唇都是干涩的,“我希望你也是,希望你喜欢自己多过喜欢我。”

与那句承认他是他第一个男朋友一样,时绿蕉说这句话的语气过分认真且郑重。

陈淮景不明白她这句突然的强调是源自什么,但心里并不认可她的说法,如果爱是先爱自己,那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爱情千百年来被歌颂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时候还挺会说,平时问你两句就跟哑巴一样。”

时绿蕉低着头,影子跟脚尖融合。

电话刚接通时的氛围早被搅得烟消云散,她顿了顿,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声音里疲倦明显。

陈淮景眉头皱起,“九点就很晚了?”

“我还要刷题。”

“行。”

挂断电话,时绿蕉揿开了灯,月亮的光影被覆盖住。她平复了会儿,开门给自己倒了杯水,滚烫的水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