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下意识找补:“我论文有进展,做田野和看论文真的不一样。”她又小声撒娇道,“和南城不一样嘛,我都十几年没离开过家啦。”

唐骊冷笑了一声:“我在家日日夜夜担心你,你奶奶天天给你上香祈福,哭晕了好几次,你自己倒是潇洒。”

阿茗举着藏毯的手垂下。

她沉默了几秒,鼓足勇气开口:“妈妈,我平安回来了,我已经成年是大人了,我可以为自己负责。”

“一个人跑去西藏就是成熟?你这是走运没出事。你考虑过我们吗?考虑过爸爸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每天在家都担心得要命!你奶奶一直念叨,她要不是年纪大了,恨不得自己去把你带回来。”

她说得伤心,将一颗西红柿一刀两瓣。

“我不会有事,我很小心的。”

唐骊并不听她在说什么,她自言自语着,将那颗西红柿切得杂乱无比:“你开始追求自由,觉得我们很多余,觉得我们在束缚你、限制你……”她声音变颤,“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阿茗试图辩解,却越描越黑。

又几轮的拉锯战后,唐骊像是累了,她手中的刀一顿,平静地说道:

“你是想让我死给你看,你才肯听话吗?”

她甚至还切了那西红柿一刀,刀锋停在砧板上,眼里没有任何涟漪地凝视阿茗。

西红柿东倒西歪地散开,而阿茗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阿茗冲上前,一把握住刀口,从唐骊手中用力抢夺:

“我没有!你不要这么说!”

她急切地流下泪来,掰着母亲的手指,却怎么也抢不来那把刀。

妈妈俯视着慌乱的唐茗初问:“你该说什么?”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出声,眼角殷红,“我没有这个意思!对不起!我不能没有妈妈!我再也不出去了!是我做错了!”

她有些胡乱地剖白中,唐骊松开刀柄,任由唐茗像珍宝一样扑上去护住。

阿茗不想显得太无助,忍着泪讨好地看向唐骊,露出一个笑来,她小心问:

“妈妈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唐骊没有回答她。

摔门声很大,震得冰箱贴都掉下来摔碎一个。

砧板上是一片狼藉的西红柿碎片,阿茗放下刀,撑起身子,这才发现手掌又不小心划破了,血和西红柿的汁水混在一起。

她下楼去社区卫生站打了针破伤风。护士和她很熟,嗔怪道:“阿茗又做饭伤到了手?整个区就数你破伤风打得最多。”

阿茗笑笑,又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

看来妈妈还在生气。

但她此刻冷静了很多,她意识到这场争执是有预谋的。

这是唐骊对她擅自离开南城的惩罚。

她们都知道对方的软肋,因为失去的痛楚从未消散,所以他们像磁铁的两极,牢牢吸附着彼此。

阿茗将那把刀洗干净,放在料理台上。

刀是爸爸的遗物。爸爸的癌症走到尽头时,在医院凌晨的病床上,用这柄刀捅进了心脏。

阿茗不敢想象,那有多疼。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惨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

刀是死亡的象征,是不听话的代价。

从小到大,当她不听话时,唐女士就会把刀放在手腕上

唐茗初,既然你这么讨厌妈妈,那妈妈就去死好了。反正你爸爸早死了,我活在世上,除了你也没意义。

阿茗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

凉水呛进了气管,窒息感绞缠,她剧烈地咳起来。

小唐田野笔记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