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格西……”女人从夕照的光晕里起身,露出晒得苍老的脸颊。

她才三十出头,腰已经几分佝偻了。

南嘉向她回礼:“阿佳藏区对已婚女人的称呼,我早就不学佛了。”

女人笑起来,脸颊的晒红也跟着灵动:“谢谢南嘉格西,今天送我孩子回来。”

她是否知道,她等待数年的丈夫就在东贡念翁的深山老庙里?

南嘉不得而知。

他想起在茶茶饭馆学到的一句古汉语: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占堆宁可守在那雪山口,日复一日充当他们的前哨,也不愿回家看一眼。

他向女人道别,太阳彻底落下了地平线。

青稞尚浅,他听见了远方寺庙日暮的鼓鸣。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全凭一腔怒火支配大脑,阿茗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过那段崎岖的山路。

路过边防站时,好心的警卫还问了句南嘉去哪儿了。

提起南嘉,这更令她生气。

当她稍稍平静一些后,才意识自己有多冲动,以及路况有可怕。

路过一处村庄,好心的牧民送了她一程,就这样,她自己开一会,请人帮忙一会,终于在临近午夜回到了 318 的主路上。

琼布的汽修店还没开门,只掀起了一角铁皮门帘。

阿茗猜测是南嘉之前来借车,她把车停在门口,走回了家。

店里早就打烊,小阿姨和叔叔已经睡了,桌上给她留了一碗饭。

南嘉还没有回来。

他的外套折成小小一团,放在边角的椅子上。

她沉默地注视了两秒。

然后上前,把那件衣服扔在了地上。

阿茗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胡乱扒了两口饭,回房间倒在被窝里生闷气。

她心里道不明这种背叛感,明明前几天他们像成为了真朋友,还有了共同的秘密。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假象?

他讨厌她,现在好了,她也讨厌他!

更令她绝望的是,本绒教的线索断的一干二净,此行很可能一事无成。

她捂住脸,脑子里应激似的出现了唐女士的脸。

唐女士嘴唇张合,丢下几个字:对你真失望。

她咬着唇想反驳,却拿不出支撑的论据,没找到素材写出论文来,就是实实在在失败。

她一路求学成长,都活在当大学老师的唐女士阴影之下,“老师的小孩还考不好,多丢人”,这是她听到耳朵起茧的一句。

阿茗不想再和脑子里的唐女士对话,她拨通导师的电话,和盘托出这近一个月的 0 成果。

当然,和南嘉的水深火热自然是不能说的。

大洋彼岸的导师听完她的苦水,一点也不意外,反倒笑起来:

“哪有人的田野第一次就顺利呢?大家都经历过惴惴不安,又依依不舍。等你离开那天,你才会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某一块已经永远属于这片田野。”

阿茗闷闷回应,心里却想,小阿姨他们当然要一直记得,谁要记得南嘉这种人?

导师又开解了她一会儿,看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欲言又止:“对了,茗初……”

“嗯?”

那头的人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茗初,你妈妈回学校了。”

阿茗身体抖了一下。

偷偷跑出南城的事,果然败露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默契无言,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导师柔柔的声音安慰:“我们劝过她啦,她看起来还 ok,你安心做完田野,按时回来就好。”

“好。”阿茗想不出其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