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布一时不言,他想了想才道:“老大没和你说吗?他向西贡大喇嘛发了愿,这辈子每次念经,都会多念一遍。”

她等着琼布说完,但他话就断在了这里。

南嘉或许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又或许是琼布觉得发愿是一件太过重大的事,只能由南嘉自己告诉她。

琼布继续踢着小石子,跳来跳去到溪水边整头发,留下阿茗一人。

阿茗望着南嘉的背影很久很久,遥远的记忆如浪花一重重翻涌上来,逐渐清晰,指向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在他诵完最后一遍经看向她,目光交汇的一刻,她不需要言语,这个答案已经重重盖棺定论。

阿茗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她看着南嘉走近,看着阳光模糊他的轮廓,在一片朦胧的剪影中,她的心震颤起来。

那个答案是,他为自己的私心发了愿

从别后,我每次诵三遍经。

一遍为自己,一遍为万物,一遍为你。

阿茗声音有点抖,忍不住出声,很轻地问:“为什么?”

发愿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他跪在此生本无缘再见的西贡大喇嘛面前,把她许诺进今生的性命里吗?即使他们这辈子可能再无交集?

不是憎恨抛弃他的她,也不是当作过眼云烟、忘却干净。

他的福很浅,但还是会用一生为她祈祷。甚至是出于私心,把她看得和苍生万物一样重要吗,甚至重要到要许到下辈子吗。

洛桑南嘉,这一点儿也不像你。

南嘉听见她的问话,笑了一下。他在她身前蹲下,光晕终于照清了他的面庞。

他摇了摇阿茗的指头,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却是问她:

“回家吗?”

晚上,南嘉一如平日给她擦去疤的药。但阿茗觉得自己变贪心了,总是不知不觉和他亲到一起。她会比以前更仔细地捧住他的脸,细细的亲吻。比他们第一次接吻还要认真。

阿茗想,她比想象中还要渴求他。

日子推移间,阿茗记起,快到米玛的祭日了。

藏文化里,周年祭会做法事,庆祝亡人已投胎转世开启新生活,在那之后,就不再有祭祀活动,她也不该再提起亡人的名字。

所以阿茗只是和南嘉说,她想去麦宗寺里供一盏长明灯。

他看到她去藏寺的日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和她一起去了寺庙,转了山,还转了巨大的转经轮。

晚上阿茗给他擦完药,他倏忽抱住她,埋在她发间很久没动,阿茗问怎么了,他只是闷声说抱一会。

阿茗柔和地揉着他发梢,和南嘉一起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清浅的呼吸声里,他们依偎着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

阿茗出院后,发现工作上王柏已经能独挑大梁。她欣然接受姚姚的邀请去帮忙,在沼泽区的黑颈鹤即将北归前,找当地牧民做口述史访谈。

阿茗听到了很多故事,也跟着姚姚徒步翻山越岭,跋涉湿地,穿过漂亮的高山草甸,去到不同的村落。

听说村里打算开发结婚旅拍,姚姚很积极响应,把阿茗推进去帮忙。

阿茗好奇问她:“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商业化。”

姚姚笑着说:“但世上没有绝对的荒原。自然在我们这个人类世中,我只是想我们带来的破坏尽可能小一点,你就很擅长帮我做这个。”

人情就是欠来欠去,阿茗欠姚姚的款待,等产业做起来了,村里又欠姚姚人情,未来她想为这片山水争取时一些利益时,就多了些筹码。

阿茗乐意帮她,从选址到规划再到路线设计,她都参与其中。有时候,阿茗结束的早,会顺路去医院等南嘉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