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神情却游刃有余,一点不像将死之人。
欧珠看着一墙玻璃之外的青年,拿起电话,嗓音沙哑:
“南嘉格西。几年不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他不咸不淡说着话,专注盯着眼前的人,都没注意到角落的阿茗。
死刑犯在执行死刑前可以主动要求会见,欧珠没有亲属,南嘉作为利益相关者,是他唯二提出要见的人。阿茗不能和他说话,手续只允许她在这里安静陪同。
“我要死了,你开心吗,格西?”
欧珠说了很多忏悔的话,南嘉始终不发一言,冷冷听他絮絮叨叨。
忽然某个间隙,欧珠极快用倾雍藏语道:“但是格西,你怎么能骗善良的旺姆警官呢?”
南嘉脸上看不出喜怒。
“旺姆就要到了。”欧珠又换回普通话,他眼底有藏不住的兴奋,“我请她来,要对她阿弟道歉呢。”
除了南嘉,旺姆是另一个他想见的人。
旺姆失踪的阿弟,在案件终审的卷宗上确认了死亡。欧珠供认说,她阿弟死在翡翠矿厂里。被骗去的矿工们在百米深的矿坑开采玉石,用高压水管冲击炸碎石壁时,引发了山体滑坡,几十个人全压死在泥石下面。
那个矿厂是南嘉到缅国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边上就是海洛因输液所,堆积着反复使用的注射器。很多矿工早早染上毒瘾,戒不下来,要靠毒品才能完成无止尽的开采需求。死人是常有的事,扔到附近竹林一埋,马上又有新人填进来。
庭审结果出来时,南嘉回想了很久,那些枯槁的面容里,哪一个是旺姆的阿弟。
面前的欧珠笑得很古怪,他隐隐有个猜想,下意识想去看胸口的玉佛像,但他忍住了。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不能主动跳这个坑。
长久的沉默里,欧珠再次咧嘴笑了,目光直射过来,替他落在胸前坠着的佛像上。
他再次换成倾雍方言:
“南嘉,你还戴着这块玉啊,你在害怕忘记什么?”
南嘉喉结滚动一下。
狱警出声:“1433,警告一次,用普通话。”
欧珠的笑容更大了,像是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悠悠冲狱警道歉,继续说:“记起来了?你用自己的玉替那个臭小鬼顶罚,他偷了我的玉料还你,还跟着你从果敢到迈扎央,你没问过他的名字?还是他吸太多记不清了?”
欧珠慢慢靠近会见室的玻璃,像一条盘踞的吐信蛇,声音又低又黏:“他把这玉雕得真好看,你戴这么久,他该很高兴。”
南嘉冷淡盯着他。
欧珠陡然换回方言,加快语速,砰一下整个人趴在玻璃上,咆哮着质问:“旺姆阿弟不就关在隔壁笼子吗?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救他呢?南嘉格西,旺姆那么信任你,你怎么放任她弟弟死在大爆炸里?”
“1433!警告!”几个狱警冲上来制服他。
“南嘉!你回答啊!你去和旺姆说啊!这块玉就是她弟的遗物!”
阿茗本来一直坐在角落,在欧珠越来越大癫狂的笑声里,她忽然冲上前,从南嘉脖子上狠狠扯下那块翡翠,用力摔在地上
玉石断裂的清脆声里,四分五裂的碎渣在地上炸开!
欧珠被重重按回在拘束椅中,声音戛然而止,透过反光的玻璃,他惊骇看见阿茗。狱警也惊愕一瞬,立刻上来扭住了阿茗的胳膊。
阿茗眼睛凉薄一片,冷漠又高傲俯视着欧珠:
你别想再困住他,他不是你,他会幸福又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阿茗被关在小屋里写了保证书,被教育了好几场,南嘉上上下下签了不少文件,才把阿茗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