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还学佛时,挺爱笑的,整个人开朗有趣。

他记得去拉萨哲蚌寺找南嘉玩,一群红袍的年轻佛学生在院子里打篮球,南嘉个子高,清瘦但有力,明亮的少年是场上最耀眼的人,每次扣球全场都会沸腾。

当然,南嘉那时候臭毛病也不少,辩经时大家都辩不过他,每次立宗辩,好几人围着他面红耳赤的发问,高声怪叫、挥动念珠,他面上不显,内心可得意了。

树荫斑驳,他把红袍整理得正正的,慢条斯理回答,在那儿装高深。

但很鲜活。

现在,沉重的过往和命运压在他肩头,他一辈子都走不出阴湿的泥沼了。

*

南嘉回到倾雍镇是下午太阳正好的时候。

他遇到了开藏餐馆的卓嘎大姐,她看起来很高兴,冲他说,“你们家妹妹最近喊我去聊天,她很爱笑啊。”

他又遇到了几个人,当每个人都这么提起阿茗后,他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好奇。

大家都说她藏语说得好,他的确听偶尔听过唐茗初说藏语,但不知道她能说这么多。

倾雍镇现在很奇妙,喜欢问东问西的阿茗,好像成了一根把大家串起来的绳。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轻笑了一声,好像阿茗是只欢乐的小猫,每日像团毛线球一样,把大家都扒拉进她的猫窝里,温温暖暖地包裹起来。

虽然他不喜欢东山,但那里真有什么对她重要的东西吧。

他其实该问一问的,那些隐蔽的怀疑,问出来不就好了。

南嘉这样想着,走向茶茶饭馆。

他听见里面的喧闹,掀开帘子,阳光洒进略暗的大厅,他瞳孔不可置信收缩,脑子里响起巨大的嗡鸣。

桌上散着纸牌,女孩脸上有些紧张,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看到他又一瞬间开心起来,捏着几张牌,冲他挥手:

“嗨!南嘉你回来啦!”

但他眼里只看得见那几张牌了。

地下浑浊的空气从记忆里涌上来,昏暗灯光中,绿绒面赌桌上有数不清的筹码,更深处的房间里,鞭子抽打的血腥味被香水掩盖。

阿爸也是这样捏着牌,瘦骨嶙峋的,死在惨绿色的桌子上。

折磨他们的噩梦好像又回来了。

他脑子里的嗡鸣还在盘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你们在做什么?”

董老板看起来很开心,他一边收拾牌桌,一边满意说:“阿茗输的一塌糊涂,果然就是那个荷官有问题。”

阿茗被点名,只好回应:“我不会玩啦。”

董老板听见隔壁有人喊他买东西,连声回应,急急忙忙走了。

吵闹和混乱间,大家好像都忘了南嘉的问句。

阿茗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她扭头四下寻找他的身影,又被按回了桌子上。

一墙之隔,南嘉独自走到后厨,心慢慢沉下去,他非常肯定,他需要确认她是谁。

*

这天早上,阿茗在门口给薄荷浇水。

多吉叔送的这盆薄荷长势不错,蹿高了不少,就是牦牛们总喜欢来拱。

远远听见摩托引擎的声音,阿茗在初阳的光线中看向倾雍寺的方向。

街道、建筑、与高原的雪山都染上了淡淡的金黄,熟悉的人从那片灿阳中出现、靠近、稳稳停在她面前。

阿茗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笑着说:“早呀!”

南嘉没下车,他看着站在金光中微笑的阿茗,少见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问:

“你有边防证吗?”

“有呀。”

他说了声好,车头转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