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时间会带来转机,但也会把人折磨到失去气力,像一只等待血被放干送进屠宰场的牲畜。
转眼就到了腊月新年。
亲戚们都回南城了,小年夜在酒店订了一桌家宴。
他们记得阿茗的口味,点了她喜欢的菜:“阿茗喜欢吃鲈鱼,盐水鸭也要,南城长大的孩子不能忘本。”
边吃边聊,问话落到阿茗身上:“茗初工作了吧?几时结婚呀?”
“没有,还要上学。”
好几双各色目光在她和唐骊身上扫射,似乎在诘问最重要的事还没着落。
“之前茗初去藏区,我就不同意,女孩子那么苦干什么,在妈妈身边找个好工作,成家生子多好。”
“什么时候毕业?
阿茗没胃口了,放下筷子,回答还有几年。
姑妈柔柔对唐骊道:“说句不该说的,姐别让孩子读那么久书。我哥就这么一个孩子,耽搁成老姑娘不好听。”
阿茗血液奔腾起来,他们不问她的意愿,而是劝唐骊,默认阿茗的人生该被他们摆弄。
但这超出了一个小辈能置喙的情景,阿茗知道,顶嘴一句,她就成了这张桌上的疯女人,被踩在道德评价的最低一级台阶,六岁的侄子都能唾一句:姐姐你真不懂事,大人这是为你好。
鲈鱼正好上来,大家马上转到她面前:“茗初,你最喜欢的,”
阿茗用她一贯柔软的微笑,抵御亲人热心的关怀。桌下的手指却攥紧,嵌进肉里。
唐骊冷了脸,声音硬绷绷的:“茗初愿意读有什么问题?又不是缺这点钱。你家小子要能考上南城的大学,怕不是要摆流水席庆祝。”
亲戚们都不再说什么,大约是想起自家考试一塌糊涂的孩子。阿茗像只被母鸡护住的鸡仔,意外被拓出几分呼吸的空间。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让她结婚。”唐骊叹了口气,抱怨几句阿茗不好好相亲,气氛这才缓和。
好像在这张桌上,谁要是过得好,谁就有罪。每人都说几句糟心事,孩子不能过分优秀,这一大家子才能和和美美找到平衡点维系下去。
他们又讲了许多事,若有若无给小辈们提点社会经验。
阿茗知道他们有好心,他们爱护她,会点她爱吃的菜,会希望她有个好男人疼爱。
但他们爱护的是妈妈的女儿,与他们有血缘的茗初,不是精神不知在何方游荡的阿茗。
宴席结束时,桌上说她不该读书的姑妈塞给她一个大红包,很厚。
她上车时又语重心长:“以后别再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了,我们担心你。”
很多双眼睛都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