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这样。

唐骊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好了,你说和杨逾明一起回来,这是你答应的。”

“他明明之前亲口说要待一年的!”

那头沉默半晌:“你自己去问他。”

阿茗隐约还能听见令人不安的声音,她紧紧握着拳,那句“那妈妈你呢,你还好吗”却终究没说出口。

好像关心的话一出口,她就输的彻彻底底,为什么她是中间那个被撕扯的人?为什么唐骊不能站在她的身后?

阿茗一腔无以言诉的怒意与深深的无奈,悲愤、背叛、拧巴支配了她全身。

她沿着漫山的核桃林和水磨转经筒一路狂奔,冲进多吉叔家的虫草大棚时,声音都颤抖了:

“学长,你要走吗?”

杨逾明正在记录数据,只是粗浅扫过去,那些文件都归了类,少了很多物品。

他避开阿茗的视线不语。

她已经可以确认,唐骊没有撒谎。

“你骗我。”

她说得平静,内心却失望极了。

他怎么能轻而易举背弃她,又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不在一条船上。

杨逾明没有回应杵在身边的阿茗,他只是沉默地记完最后一笔数字。

他扔开数据本,起身走到虫草大棚外面,阿茗跟着他,一路到了多吉叔家的老藏房残垣。

在牛粪饼的青烟里,前方是新藏房,已初见雏形,很多村里人正一起帮忙拉石料。多吉叔瞅见了他们,还扬手挥了挥。

杨逾明点了根烟,他抽得很重,眼睛垂着,似乎也在平复内心的情绪。

半晌后,他道:“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吧。”

阿茗的情绪好像被点燃了,她反呛道:“怎么不能?”

杨逾明弹着烟灰,有点烦躁地揉了下头发:“阿茗,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何况,你也不会一辈子在这里。”

“你凭什么断定我的人生?”

金丝镜框下,杨逾明的眼神有一丝不可置信:“你就这么喜欢这个没网没水,半夜还经常断电的地方?南城长大的小孩,真是看什么都新鲜。你高尚,你厉害。”他继而自嘲一笑,“我们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家在西北农村,我读十几年书考出来,不是为了重新回到山沟里,继续这种一辈子望不到头的生活。”

他看着远方一重重没有尽头的山,起伏的情绪又平静下来:“我初中考上了县城中学,每次回家,要一整天。窑洞后黄土会被卷成细沙,初秋时的暴雨会漏进家里,要用瓦罐接,不然泥地会砸出坑。我写作业时,有老鼠窜过我的课本。那时候梁上没有电,我还得借着灶台的火,才能看两页书。我是家里的老大,如果我没有考上县中,我早就回家放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为了香火,生了两三个小孩。”

阿茗不知道该对他的过去作出什么反应。

此刻,一切都索然无味,她甚至连愤怒或同情都不想流露。

她无法反驳杨逾明,但她也无法成为他,一道凭空出现的鸿沟砸在了两人之间。

不,这条鸿沟一直都存在。大概从他被选定来西藏高原起,他就已经在做回南城的打算了。

他身在千里外,还要想尽办法参与实验室的勾心斗角,左右逢源,难怪那么忙。

见阿茗的表情变得淡然,杨逾明以为小学妹想通了,声音放软了:

“唐老师给我打电话,票已经买好,你和我一天走,同一班飞机。”他把烟头丢在脚下,彻底碾熄,“阿茗,收行李去吧,回去不好吗?这儿不是你的家。”

“南城是我的家?”她木然地回答,声音很轻,疑问句说的像陈述句。

“对。”

“几号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