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空气中,阿茗看见南嘉起伏的胸膛和深深的呼吸。

下一刻,他手臂环住她,将她用力拥进怀中。

南嘉的脑袋埋在她头发里,阿茗第一次觉得他也是脆弱的。

她回抱住他,揉着南嘉的脑袋,用脸颊轻轻蹭他。

我在这里。

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

我承诺你。

年轻的少年和少女肩挨着肩,用紧握的双手和孱薄的温度,对抗生命中又一次死亡。

三天后,大家将米玛送到了东贡寺庙举行天葬。

阿茗没有去天葬台。她有私心,她不信藏教,即使祝福米玛进入新的轮回,她也不想就此忘记与米玛有关的一切事。

东贡的寺庙很高,阿茗依照礼节,在清晨爬上东贡念翁的神山,挂上五彩经幡,为逝者煨了桑。

山头上簇挨着白色石头,古老的经幡不知经过多少年岁,上面经文都已模糊。

她望向远方,数不清的鹰鹫盘旋在天空中,落在藏红寺庙的山头。

太阳初升时,象征天葬的桑烟燃尽了。

阿茗花了一些时间才跋涉下神山,在寺庙门口,看见了坐在白塔下的南嘉。

来参加天葬的大家都已离去,只剩他一人,望着连绵的东贡山脉。

过去数年,他在这里送走多少人啊。

那块翡翠的过去佛小像,坠在他胸口,轻轻晃动在晨风里。

阿茗走到南嘉面前,向他伸出手:

“南嘉,我们回家吧。”

不要回到过去,要去未来。

南嘉抬眼,看到阿茗带着一身灿烂的阳光,从群山中走来。

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掌心摊开,等待他握住,或者说拉起他。

他觉得有些刺眼,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她在光晕中的面容。

他很努力睁开眼,却依旧模糊。

刚刚大家离开时,理所当然落下了他,不经思考地说:你要等阿茗一块回,不是吗。

不知不觉,他们俩在大家的认知中牢牢绑定,阿茗身边肯定能找到南嘉,南嘉三步之内必有阿茗,天经地义。

可只有他们俩知道,是这样,又不是这样。

南嘉于她是赤裸的,如他那双眼睛一样,他从不掩藏,只因为她想,她很轻易就看到了他内心的残雪荒原,走过每个边角。

但是阿茗呢?她的一切隐晦又混沌,她的过去,她的悲伤,她的坠落,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个人都感受到阿茗的美好,习惯她的给予,忘记她并非无坚不摧。

她像一块向上生长的绝壁,无法攀爬,遮山蔽日的云雾,潮湿的山径冷冰冰写着此路不通。

他想起米玛唯一一次提及阿茗,是在经堂。她添了一盏酥油,让灯继续燃下去,然后忽然说:和我一起做藏香的小姑娘,像佛前的一根蜡烛。

烛灯承载着每个人的祈愿,直到燃尽最后一滴烛泪。

眼前的阿茗又晃了晃手腕,歪着头,好像在催促他。

南嘉想起次仁乡长一直问他,新生活是什么啊?

他缓缓伸手,搭在阿茗的掌心上,细细摩挲,然后握紧。

他想明白了,是不想再经历失去。

即使看不清,他也要抓住她。

他们一起走了很长的路回家,秋天也跟着时间席卷倾雍的漫山遍野。

但南嘉知道,如果是阿茗主动松开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未来,被她捏在掌心。

数日后的清晨,在虫草园,她和杨逾明那番争吵非常激烈,激烈到她压根没看到他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