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眼中是灰蒙的海上云天。身下似有硬木筏托举,她勉强浮躺海面上,时不时便有浅浪没过口鼻,故而她痛呛了好几下。

她惘然喘息,勉力理清脑中的乱丝。在扭曲中垮塌的幻梦,如淤缓的污泥般令她心生不快。她不由侧过脸,只愿思索前方是否有可寻岸停靠的生路。

身下的“硬筏”忽然高抬至空,她后背被细小的甲壳硌得酸疼。山岳般庞硕的鱼首,在她面前劈波斩浪,破出一条碧清的海道。

原来她是搁挂在一只姥鲛的宽背上。小粮在鱼行的鼓鼓咸风中被吹动乱发,目光恍惚地落在张立的鱼鳍阴影下。

阴影处,同样躺卧一白袍女人。

小粮微启唇,良久才干涩笑道:“师傅。”

师傅未答。高瘦身体压住这一袭飞动的白袍,似是在静享海上长风吹拂。

“师傅。”小粮支撑起身,手拄鱼背的盾鳞,匍匐向她爬去,“师傅,你终于还是追来中原看我了么……我们分别太久,实在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回岸上后,可好好讲道……”

她手扶她肩轻摇,想叫她看一看自己。

涌跃的鱼背向后倾斜。师傅头颅向她倒来。

遽然的寒冷从声喉倒灌而上。小粮惶悚地伸手贴上师傅无血色的面颊,身肩难以抑制地颤抖。

师傅的眼窝是两只空洞。没有目珠的眼皮微塌,似昏昏半睡。

小粮伏身过去,紧抱住师傅已冷去的身体。痛怨哀惧的涌流,激冲着她剔透明澈的心窍。

眼鼻口中,只有汩汩难尽的酸苦。她一再弯下脊背,无法承受。尘世间竟有这样无法欢跳着从中离去的沉重。

“小粮。为何在哭?”

无眼的尸体在她怀中微叹。

“你这样大的胆子,难道是我这一种死状,吓着了你?……不必怕,不必怕。”

小粮木睁着两眼,头枕在她毫无生气的胸口,转面向她。

“这是百年前的故事了。”师傅抬起手,轻轻拍抚她后背,“我游历此地,过飞蛇海时被杀抛落船。载我、杀我之船是只捕鲛船,他们正在围杀鲛群。其中一尾幼小姥鲛已被数道弩箭猎中。讨海人不甚经意这样的幼鱼,只是顺箭尾所牵之绳爬下,取尖刀先剜入她眼窝,将两只鱼眼整个旋下。”

“我当时正仰浮在鲛群重伤染成的红红血海中。幼鱼受痛用力拽搏,将背上的射鱼箭一一挣落。鱼哭之声惨厉,几与人的尖叫同似……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在咽气之前,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送给了她。只可惜人眼珠毕竟还是小了些……她似乎还是盲的。不过,她颇感人性,将我尸身驮起,一路北游而上。”

“我在鱼背上活转过来时,眼眶里空荡荡还未长好,有海风吹过时,辛辣地疼。我感到姥鲛在用我的眼珠日夜流泪,大概是思念族人……哦,鱼的眼窝并无泪腺,那只是滤出的海水?那我就不知道了,剖人时我知道人头有泪腺,鱼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在没有长回眼珠的那些日子里,总感觉空旷的眼眶也很酸胀,似乎总在流泪一样。”

“之后我隐约听说,此地将我被姥鲛负抬而走的尸身拜为了禖神,不知为何可保健康长寿、出海平安。虽说‘信而不当理,故曰迷信’……可我自己想想,也觉得那场面很神异,哈哈……”

师傅干笑了两声。而伏靠在她胸口的小粮,并未随着她一道欢欣。

“小粮,你究竟怎么了?”师傅抚她低烧的头额,“你知道的,师傅一向是个善心的人,鸟兽虫鱼也偶然救得……况且我救罢她人之后,自己总是能活转回来。啊,你应没见过我被砍下头颅的那一次,那时还没有你呢……我的头被收藏在一只石匣里,给王做典籍顾问,直到那个小国覆灭,我的头才骨碌碌滚走,身体一夜一日慢慢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