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控制行进方向和风帆张收的绞盘,由韦家通过至仙园在北海当地聘的棹女掌握。船上除却两名掌船棹女,还有厨子、杂工、侍衣等韦氏自用的家人,倒与游船布置无异。
船艏拨浪前行,青凫主人韦参与韦勘,正同小粮坐在船头观景。
依照本地俗谈,禖庆期间总会起几日大风,娱神之后,便复风平浪静,便于出航。此刻看来,海面上果然风弱无波,两舷外青浪澄澈。
“龙骨尾港中,近岸水浅质清,出港二十里,海水仍都为碧绿色,砂泥细腻。出海的棹人一般能以海水颜色与砂质判断行船之远。以愚见看来,这时间我们也没有追出多远。”
韦参以香帕掩口,神情略微疲倦。
“只是不知我阿母她,究竟乘船到多少里之外。早晨启航时,我们相望并不远,可到这午时响天晴日,竟忽然一点儿影子不见了,好叫人担心……”
韦参正因获知韦豹被太平尉强挟着出海,才急匆匆带着幼弟与家人,整饬随船,拔碇起追。小粮与燕偈及后赶来的秋隆,不过是借了东风,一道飘飘海上。
小粮把随身行裹往怀里掖了掖,伸手怜惜地拍在韦参肩上,“韦大哥,请宽心,我想是他们船上风帆大,行力足,说不定已追上天艟鬼船,正返航寻我们呢。”
“可,可是……”韦参神情凄然,直欲往小粮怀中依靠,眼中浮起朦胧的泪光,“我想到,阿母她行商几十载,平时最为仗义,此次是为偿太平尉之情,才拼着大半身家、几乎舍命陪她出海。若稍有变故,我与小勘可怎么办才好……”
他的泪来得及时。小粮如赏画般细看韦参哀哭之貌:一头栗发未曾包缠,身上对襟袍一早匆忙忙也未及掩好,搓粉滴酥的雪山崩颤不已,新月黄金链深埋雪径中。小粮不由慨叹。
另一边韦勘恶狠狠盯着她:“小贼,你叹气做什么?”
小粮转过身子,对他举袖扪腮道:“你们母子兄弟间亲情感人,贼亦伤怀,贼亦伤怀啊。”
韦勘拂袖,坐得更远些:“谁要你来伤怀。”
大哥哭,小弟闹,小粮呵呵笑。燕偈则在阑干上勉力支起身,几乎是跌跌爬爬至船头,滚倒在三人的坐毡上,正横在韦参与小粮之间。
小粮低首,双手要去护着他脸颊,有关切之貌:“公子好些了么,终于不吐了吧?”
燕偈向她强回以一笑,轱辘侧过身,举臂将韦参胸口两襟拉紧了。
“真是感人。”燕偈沙涩声音说道,“只是想不到素忒第一大贾也穷得这样:处处节俭,衣服都往小了做。不知素忒人吃得起大米饭否?”
韦参干了泪,拧下他那只手,柔声道:“自然是吃不起的。我们小时候如果馋了,只有吃蒸羊羔、烧鹿尾等腥臊之物,哪有香甜的米饭吃。”
燕偈不由大咳两声:“……是么,小可馋了时,还吃烧花鸭、烧子鹅呢。”韦参衣裳前胸是直襟裁剪,拉拢了又开。燕偈见了,唯有强压怒火,阴阳怪调道:“看来你们胡庙里,当真伙食不错。”
韦参垂头道:“正是。我们月火教并不禁肉食。”
燕偈声更冷:“可见公子你不大虔敬。”雁山上常有大雪封山,期间更无狍子、鸟雀,数月不闻肉味,只好嚼咸盐萝卜缨。燕偈自信修行远胜于一般的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