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偈正心烦意乱,总觉这东家居心不良,只蹙眉用剑柄将那绢衣高高挑起,在阳光下观瞧是否夹里藏着毒蝎子和芒针。
他乜视的视线却正巧远远对住那衣料铺面的匾额。上书三个端平大字:
毕娑楼。
“这名字倒耳熟,只是想不起是什么意思了。”燕偈把绢衣叠回怀中,喃喃道。
秋隆顺他目光看回去:“哦,这你都不知道?刚刚鱼掌柜跟我说了,'毕娑',是素忒话里彩色的意思。”
燕偈醒觉,记起韦二在坛山正门的轻狂样子,敌意顿生:“原来是那绿眼的黄毛!拿这衣裳贿赂我,必有妖异。”他虽想把韦家的衣服一掼了之,却敬蚕爱丝,不肯浪费。
秋隆纳罕:“怎么?我听鱼掌柜说,她们韦大公子最是胸怀宽广。你跟他有仇,我看,说不定是你心眼太小呢。”
“都尉,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至仙园正堂后,经一廊拐绕数十步,天光开朗,有一爿门扇深锁的僻静小园,庭阁修筑得如京中花苑,但又有纱幔、斑丝隐囊等外来之物,更有不知从何处移植来的绿树,垂緌丰长,弯落在地,风物类别混杂,不知主人是何背景。
阳光正盛,星斑的树影底下,长靠上一席鬈曲的栗黄织物缓缓拖动。原来是一化外人的长发。
那人捞挽长发,懒惫地坐起。头上一顶火焠新月的黄金冠,渐渐要滑落下来。
“你我之间,何必叫官称。”
拨开宽长的垂叶,良斐高大身形,现在黄金冠者跟前。
树影摇晃之中,一双明绿的眼睛对良斐缓缓抬起,瞳仁受光而收细,黄发蓬乱,形貌如同斑斓豹影。
戴着黄金冠的豹影起身,愉快地拨开小几上的残茶,拾一张花笺忽道:“写好‘飞、灰、家’,走遍天下有人夸。”说着催动笔墨,摇动手臂写了一字,“看我这‘家’字写得如何?”
良斐近身看了一眼,道:“不怎么样。”
黄金冠微微一笑:“这叫什么话?良都尉识字,还是奴教的呢。”
说着,她又飞文舞墨写了几只粗丑的大字。
良斐两指夹起花笺读道:“君子豹变,其文斐也。”
黄金冠点点头,绿眼脉脉含情。
而良斐金眸淡漠,“韦豹,你为我取中原名字时,为何偏用这一句。倒显得我的'斐'字是你'豹'字的附从。”
韦豹扶正黄金冠,露齿而笑:“只因韦豹当日就会这一句中原古语,绝无大逆不道的坏心。都尉请坐,我有新购的香茶,想请你尝尝味道。”
两人对坐树下。韦豹较良斐还长两岁,虽然一身珠宝挂缀,但斟茶时袖口滑动,精壮的臂上隐现许多陈年伤痕,可见也是个走南经北的强人。她所戴金冠上雕刻的形状,是素忒人所崇信的新月火焰纹。据她所说,是因年纪大了,常常思乡,又怕忘性大,将钱到处乱放,故打了个足金的金冠,天天戴在头上。
“都尉怎么也来北海了。”韦豹问道。
“你又为什么来北海。”良斐反问。
韦豹以小指挑了油脂抹在嘴唇上,“这个么,我们商行沙路跑多了,脸干,想走一走水路。”
“老物倒爱折腾。”良斐向墙外偏过目光,“至仙园既是你的产业,那吹吹打打的毕娑楼,也是你开的吧。”
隔墙可听见微细的乐声。韦豹温和笑笑:“毕娑楼东家并不是我,是我不争气的两个儿子。我长年在外跑商,管教不到他们,可给都尉惹麻烦了?”
良斐喝茶:“不过是暂时还未犯在我手里。”
韦豹听了,并无不悦之色,还是笑笑凑近过去:“我两个儿子和我一样老实,怎会犯事。不过我听闻,都尉来此,正是要平息甚异教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