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个蠢仆把大哥珍藏的鳇鱼肚子搬出来煮了,再细看一眼,原来是佛保索子两人为干活,将上身旧棉褂和里衣扒松了。
索子清灶,劈柴,弯身便是玉山倾颓他一身皮肤惨白,来山庄之前不晓得做什么营生,身形蛮强,胸肌沛然。只是胸口瑞雪被两道交叉的旧刀痕截划,如一地完满雪景被人脚步污糟;另一面,佛保正热锅烧油。他肤色深些,身上腰带扎紧,跑棉的外袍却一路垂垮,随他抡锅摇臂,本就短小的棉衣,仅是勉强堆在腰胯上,看去极为凄寒。
这两仆一向反应迟钝,更从未待过庄外客,不知礼数。燕偈只道小粮为这穷酸场面所慑,脸颊更为烧红,于是强抓着她两肩,将她送了出去。
夜色深后,宾主仆才全部落座。燕偈心中没底,阴惨惨举杯:“一路舟车劳顿,晓行夜宿,诸位辛苦,守山的两位,也辛苦。大哥大约又临时走镖去了,不知除夕能否归来。我是老二,暂代庄主之位,敬各位一杯。”
他一饮而尽,以抒胸中莫名的块垒。他偷眼看看座旁的贼人,心里又有难言的郁结,犹犹豫豫,只不敢问她对这一桌家常酒菜是否满意。然而小粮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两块羊拐。锯嘴葫芦一样的几人在她做主的酒戏之下,才渐渐活络起来。
又是海醉一场。本来燕大不在,一庄子人都习惯团缩在西厢房,可燕偈代行庄主之威,硬起胆气,手拿大烛,将小粮送到大屋堂后卧房休息。
两人谈些醉话。燕偈竟忘记离去,只支出一条手臂,歪坐在她炕下睡昏过去。
醒来时候,两人双手交握。然而共握着的大烛已引着了被褥。火烧大屋。
小粮醉眼惺忪,揪着燕偈衣领,把他救出火场。两人一同滚落在正殿阴面深厚的积雪中。
燕偈业已酒醒,见这火光冲天的壮烈场面,歪歪倒倒惨叫着,跑了一道弯线,撞回大屋内,从卧房的箱箧里挽救出了大哥的麂皮靴、自己的书稿、三弟的长命锁,还有戒指画帖金豆子。合家之中值钱之物拢共就这么些。他卷带一身珠光宝气,毛狗一般从火场里拼命挣出来。
秋隆早也从西厢房内出来看火。他见燕偈跑出,目光关切,紧赶几步上前接引,扶住他富贵压人的双手。
燕偈冰凉的心里一热。这该死的账房,在危急时刻倒也有真心的一面。
秋隆验看他周身,温柔问道:“二公子,咱山庄的账簿是不是没带出来。”
燕偈叹:“抱歉,我平时不管账,也不知放在哪,实是来不及……”
秋隆目光闪闪:“无妨。无妨。公子平安出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