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了义沉眉,苍老的烧伤面容,映在斧面上,如深狱中愁容的鬼吏。她低估了太平尉的刚猛,竟能忍过数道利弦刓削的剧痛,拔臂后撤,硬生生从密网中抽出。
“万堂主,不必担心我会再伤你。我看,你长我几岁吧。我只是喜欢与经年的人对谈,总能受益不少。”良斐不顾双臂血流,自盘腿在万氏对面坐下。
秋棠蜷缩在一旁,抱头想要躲避空气中浓郁无比的血腥。
良斐以伤可见骨的左臂支住下颌,目光定定,“我想请堂主为我解一件,最令我好奇之事。”
万了义虚弱笑咳:“良都尉请说,万某至此境地,唯有知无不答。”
良斐单手扬斧,寒光湛湛的斧身拍拍她的肩头。万了义解意,虚弱地转身,斧尖便犁下她半边厚重的衣肩。
她背后的伤痕在草药湿敷后反而更加狰狞。错乱的红蛇因皮肤苍老褶皱,而更纠缠紧密。越紧缠,越像要保守什么密辛。
“果然。”良斐哼笑,“这怪模怪样的伤,是怎么回事。”
万了义对她的无礼,只能回以一叹:“此伤由来,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但其中神神鬼鬼,我年老昏聩,许多细情都已忘却。良都尉若不嫌弃,可听老妇一谈。”
良斐撩袍,坐得更舒散,抬腕做个请的手势:“讲吧。今夜漫长,不妨再浪费些时间。”
苍老的红蛇在雾罩的流动月光之下,仿佛也在缓缓浮涌。
“故事要从……”万了义道,“我第一次被杀开始说起。”
塔外风温,裹挟着奇异的木香。
万宝鹿重回塔门前,已经挥出数刀,却双手绵软无力。她低头对访客道:“……大姐。”
脏污灰袍被剑身挑起一些。无烬手扶尾铆,无波无惊的眼中,映着万宝鹿闪避的神色。
“我劝你,不要再应和此事。”无烬冷冷道,“你对万氏的忠心,我很清楚。但你不该再让她一路错下去了。”
“大姐……我不能让开。”万宝鹿又尝试去握刀。可犹豫的手指甚至无法扣紧。
“你想看天纵和母亲一起死吗?什么延神大仪,什么五只人魈,本就是都天那个画师胡诌的邪术。”无烬凝眉,抬臂横持长剑,“世上根本就没有延命复生的方子,根本没有……”
“怎么没有。是延神方不灵,还是你的心不诚?”
高塔四层外廊之上,一缕头发飘扬下来,和话音一起,轻痒着落在耳边。
“万无垢”
万天纵在四层外廊居高而立,低眉垂目,有慈悲相。她手持青镖,将顶发慢慢剃去,一边向塔下问道。
“你为什么,不肯替母亲续命?”
无烬听见自己往日的名字,不置一词,只是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