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密细弦从四面八方剐向良斐高大的身形,绞紧她持斧的双臂。细弦另一头,尽数引向万了义佝偻的身体。
她仍然垂首跪坐在塔刹之下,身周丝弦密布,如一只缀网劳蛛。
血滴顺着细弦流向她垂长的两袖。白袍上尚未有一丝脏污。
万了义袖中机括喀响,如同蜕皮老蛇的鳞甲在游动时摩擦,环绕在塔顶。她缓缓立起身来,走至良斐面前,神色无波地低头看着被丝弦束缚,跪伏在地的太平尉。
秋棠也眨了眨眼,露出疯病之人在放松姿态下宽怀的笑,绽出一口细细的白牙。他四肢并用爬至良斐身边,抬头看她的神情,拍掌笑道:
“笼中之虎!拔牙去爪的病老虎!”
细弦仍在交绞的余劲里颤动,紧紧勒入良斐两臂肌肉。其锋利可将人拦腰破断,太平尉再如何强悍,也不过血肉之躯,此时伏首在刀俎之间,她岂能全身而退。
“万了义……你不错。”
良斐咬牙,将被丝弦架起的两臂生生合拢至胸前。割伤随动作牵动更重,出血呈圈环状在她身周绽开,溅污了山风邪冷的救生塔顶层。
即便是这样的伤势,她手仍然握紧镔铁双斧。斧面稳稳扬起,两片银光之间,照映着万氏沉默的面孔。血色与月色的交闪间,良斐强抬头,对万了义笑道:
“你果然是罪大恶极之人……这太平斧,倒可以用在你身上。”
万了义思索片刻,转头对秋棠闲语道:“秋工笔,你可也会画走兽画么。我想……‘死虎图’应是一幅传世之作。”
秋棠用脏污的袖子不断擦脸,口中发出唾声。
良斐倒也不恼:“万堂主,你就这么相信这疯人的话?万一所谓大仪不过是误传……你又该如何。”
“秋工笔是从都天内宫逃难出来的疯子,他的疯话,我还是听取一下吧。”
万了义笑更温和。
“秋工笔逃至我坛山地界,我便收留了他。他在心神稳定时,把内宫的延神大仪默下来,交给了我。连圣人都信奉的仪式,老妇我也想虔敬地试验一次。”她继续说着,两袖内窸窣微响,丝弦交织更密,强迫良斐手指松放斧柄,“良都尉来我坛山,不就是受圣人命令,想阻止我举行延神大仪吗?都尉,事已至此,能否好心放老妇一条生路?”
她以恳切的口吻问道,本人却峙高临下地盯着良斐满是血口的双臂。
良斐仰头,剧痛所致的冷汗,从她额角涔涔而落。
“延神大仪!”
如听指示,疯症缠身的美人画师忽然高吟起来。他姿态秀雅,挺直身体,慢行着环绕塔顶。他投在良万两人身边的侧影,像是喙爪皆被磨平的珍禽。
“取人魈五只五体取一。”他若无旁人地长声唱道。
万了义也随他的歌吟轻轻复述道:“人魈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