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在她颊上。万过照想空出手为她擦去,却记起自己手上满是炉灰,只得道:“四姐,到塔下了,我们慢着点上去。”
日夜滴点不停的,正是救生塔石基下凝结的山岩水。塔下是天然的坑洞,如一转经筒内的空柱,但环壁上没有经文,只有用铁环钉在壁上的脂灯,光虽如眼皮子耷拉时的昏暧,好在经年不灭。她们随简易的木梯盘绕而上,离地渐高,脚下之道慢慢深远难见,几似已被卷在浓雾之中。
两人躬背抬足,犹如从泥犁地狱里爬出。
爬至尽头,便是八足塔基及第一层的底板。挡住塔底的,是内中空洞的须弥石座。万过照伸手掌住其内壁,将其慢慢排开。
她二人互相协力撑了上去,进入塔内。此时虽是比武散后,塔中自空无一人。她们立在救生塔第一层,嗅着微震的空气中防腐灰石气味。
万水云五感灵敏,闭着眼走动一圈,便感到塔内环形的空间中,有一种如被千万人怒视的压迫力。只是她毫无惧色,微微笑起来,搭着五妹肩膀:“去,把人俑放起来吧。”
万过照依言将托盘中的塑像,在楼壁间仔细找了空档,安置摆好。
她退后几步,背手抬头满意地看去。
新做的人俑,在塔内合窗闭户的晦暗光线中,散着星点的磷光。其余俑众,有的已累年陈旧,密密麻麻铺排在塔身内部,低首合掌,在她目视之下,不知在祈祷抑或愧悔什么。
“摆好了?”
万水云慢慢走近她身边,与她齐平,对着满墙人俑合掌低头。
“那么,我们再为逝者念永生咒。”
她少血色的唇微微翕动。万过照也把念珠一解,缠在虎口,合掌跟随四姐诵念起来。
低语长咒,纠绕在塔中。俑众在黝黯的龛内愈发看不清面目与神情。仿佛都从低垂的头颅下,刻毒地倒翻着眼睛,盯死了她们。
万过照闭着眼睛,翻腕单手掐诀,神情安稳,念罢还笑了笑。她像做完道场后跟主家交待般,长出一口气说道:
“已将他置于救生塔壁龛之中,万千罪人之间,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万水云同声念道,眼皮微抬,露出结翳的灰瞳。
塔内一静。那隐约的狞视也消失一净。唯有石座下的溶水,仍在一笃一笃,滴流不尽。
二十三 极乐宴
杯中残酒上,圜转着新月般的光环。小粮刚要举杯饮尽,却见那新月首尾相衔,变作一屈膝蜷缩的白衣女人形貌。
小粮欲饮而不能饮。她蒙眬双眼,捧杯凑近怀中,轻声唤道:“师傅?你怎变得这点大小?”
师傅坐在清亮的残酒之中,头戴垂纱帷帽,声若蚊蚋地笑应道:“因为你是个贪饮的糊涂蛋。”
“可这福手曲果然甘美。我听万堂主说,其实是以佛手柑浸渍于米酒中,存放数月。佛手的些丝苦味,反增其风味。”小粮倾斜杯口,引师傅去看莲堂大桌中心的大坛。她座旁参宴的他人,皆露出荒醉的神情,笑容舒展。
师傅趴在杯沿,向外眺望,奇道:“这是什么境地?”
“这是坛山山腹会武第四日的晚宴。徒儿压轴出场,白日刚刚胜过对手,‘天列’座上。”小粮洋洋自得道。
师傅点头,垂纱微动:“好小粮,真是个骁勇的‘曳落河’。座上都有谁,讲与我听一听。”
小粮醉乜眼睛,比掌出去:“对面西座第一位,缠掌周氏周驹;第二位,蛱蝶剑楚鸾;第三位,呼星棍山宴;第四位,乌鞘剑尔阗吾;第五位,仙喜庄喜子貊;第六位,承正镖行马庆宗;第七位,清漪观贾意;第八位,正是徒儿我。余者为他们家人、帮众,我不认得名字,便不介绍了。”
师傅听了,悠悠吹起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