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血雾弥漫,万宝鹿漠然的双眼转瞬隐去。贼头惊愕地伸手抓索,却是空无一物。耳边冷风如哭,她就此被击落渺不见底的深渊。
远山边际传来一声尖啸。查飞仁身背回龙梭往雾气之上瞭望,只见到小祠庭院上方的月光,朦胧如梦。
“今夜风冷如此……怎么又有人来烧香。”
他闻言慌忙回首。只见万氏五女万过照怀抱烧火棍,支着一条腿坐在小祠瓦顶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庭中贸然闯入的香客。
“万五妹……”他咬牙强笑道,“我迷了路,转入这祠中,正愁去路。其实我是想再进坛山,请万堂主仔细看看我的身手……那韦氏的家奴不过是身形长巨占了便宜,我如果振作精神,当日并不该输给他……”
万过照歪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迷路?迷路途中,怎把身上打得都是血洞。不过,你既然能从林中巡山队伍中脱身,一路闯至祠中,足证你还有些功底。”
查飞仁呼吸中夹带着嘈杂嘶声,回龙梭头的红缨已然饱湿,正往下垂滴着污血。
“多谢五妹赏识……”他因伤重而泪水润亮的目光中,升起一丝欣喜,“还请五妹引我重新进山,我定会认真比试……”
她点头,从瓦顶起身跃下,掂着烧火棍缓步向他走近。
“查小哥,撒谎也该撒得像样一点。”万过照忽指他眉心道,“我经常给人相面。你眉头深锁,两眼通红,脸色发青,分明犯了杀心……我们坛山会武公平公正,友好互往,和杀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意被戳破,查飞仁眼中突地泪难抑止,波涌的碎月顺颊而下,被弩箭所刺穿的右臂持梭向她心口旋去。
“我爹到底去了哪里?”他怒喝质问,齿间血沫破绽,“是不是被你们坛山妖女炼为了人俑!”
“你爹?我怎么知道啊……”万过照抚摸后脑短刺的发茬,长长呵欠道。她仰头,眼中同样转着莹亮的月影,只不过是疲懒的泪,“我杀过好多人的爹……”
啜地一声。尖端穿胸而出。
血涎断续滴沥,接着便连缀为一线,泼落为一滩。
“你不如,再提示提示我吧。”万过照将目光转回他身上,朗笑道,“如果你还有力气说的话。”
查飞仁扶着胸口贯入的烧火棍,结舌杜口,只有周身浸入冰窖般的颤抖。
“说吧。我不犯困了,好好听着呢。”万过照宽容道,将烧火棍持稳,撑住他逐渐软塌的身体。
“我父是……寨中劏猪的汉……辛苦积蓄,将我送至‘四勇’门下学武……”他抬起无光的双眼,话音细微,“你为何……”
“啊,想起来了。我确实收了你娘两挂精肉,烧着配酒极香。我不知你父子情谊这样感人,不然下手时会稍快些……”万过照思索道,却又皱眉摇头,“不不,不对,柴伙是你娘查嫂子自备的,非是我下的手。你寻错仇家了。”
查飞仁瞳仁一收。
“你娘的刀工很好。你不知道么。”
万过照握紧棍尾,猛力抽开。查飞仁随之向前仆倒。月光积余在他后心洞穿的血潭中,游转不去。
“还有,你师门‘四勇’也已全数交待在这小祠中,同样非我所杀。谁让他们一时想不开,接令追杀太平尉……”她低头抬腿,将烧火棍尖头上的沾黏在靴底刮净,略带懊丧道,“查小哥,你错怪我了,应请我吃顿烤肉才对。”
古砖上潭水汪流,渗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