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道:恩人,世上可没有自绝谷纵身跃下,还能迎风飞起的轻功。
她吐出胸肺中残余的叹息。她的大半人生均在孤身行走,经常不必思考太多人与事。可这一次,别离的感受如此深刻,她此前用孤独麻痹、甚至切断的情绪通路,她本以为已破碎拥塞的神经,此时此地,汩汩不断,为她输送着喜怨哀惧的涌流。
她在情绪充塞的剧痛之中已无法呼吸,只能轻轻反手抓着小粮手臂。
她对她笑了笑,口中的话变成渐散的雾气:
“小粮。不必难过。”她说,“你忘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立掌。幻象之中,指尖凝出淡淡的青光,宛若剑锋。
她挥掌而下,利剑亦挥动得极快,是她自创自熟的精妙绝伦的剑法。若能编谱,几可传世。
她自肘后三寸,齐刷将自己左臂斩断。
留在小粮手中的那只断臂倏然失去血色。臂上的红蛇伤痕游窜着,从断口处离臂而去。
而无烬的身体,转眼坠落入无底的凝黑深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无法接受之打滚抹泪哽咽)
七十六 墓中俑
良斐在时间凝止的晦暗中,回忆起第一次真正见到当今圣人的场面。他以某种邪法占据了新帝的躯壳,松垮地穿着黑底红纹肩担日月天子袍,袒心露腿,十分不得体。他斜靠于大宝之位,满口血污,对她温和而古怪地笑着:“奴记得大人爱吃肉。”
他将一只有咬啮痕迹的男子小臂抛给她。垂帘之下,瘫散着一具面目模糊的残体,看打扮似乎是花苑中豢养的乐工。
“圣人”如同自信已用这断手将她收买了一般,向她亲熟地解释道:“那是我前一只俑。有些腐烂了,样貌也不美。故我想换个尊贵人物做一做。可巧新帝性情急暴,我在他面前将征曲故意吹错了一节,他正犯着头疼,于是拔剑杀了我。我便就此调换了身体,做了天下圣人。”
他垂头,衣肩滑落,血污近黑的一只手又捻起座旁的玉蚕纸,长声朗咏起大行皇帝的诗篇。良斐于花鸟题咏上天资有缺,只是听了圣人读罢,见他怅惘地顿下手道:“好词,好句啊,读之粲于齿牙。原来人也这样爱写情诗?奴过去也是。”
良斐皱眉把断手握住,跪在阶下:“见外臣时,陛下应自称为‘朕’。”
她自然不在意家国传继于何人,甚至都不是人,也与她无关。圣人发现她这御兽太平尉原来不爱吃死肉,便微微一笑,拂袖歪倚道:“良卿果然志虑忠纯。朕身边,正需要你这般的人物。”
良斐以为他看中自己的残暴无情。然而夕阳瞬息稍变,他衣衫散乱的投影被抻引得极长,直将她笼护在掌压般的深黑中。她听见他的声音,竟从自己背后幽幽附来。
“因为你身上有天人的气味。”
闻言,她头额泛起冰寒的晕痛,仿佛有一支冰棱插入了脑中。顷刻,他收回寒意,又疲声道,“你的确见过一个帷帽白袍的女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