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际上,这是一种“杀”。

就像一把火,烧掉稻田里的庄稼和杂草。

手术会将妞妞体内的免疫造血系统全部摧毁,等着新的干细胞进来扎根。

这不可逆的一步发生,妞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

她只能待在无菌病房里,稍微沾点细菌就可能要命。

如果造血干细胞迟迟不来,即便可以用库存血维持生命,但那就无异于等死。

却也是在这一刻,强哥得知了捐献者手术室中的意外。

他几乎毫不迟疑,冲向了那边。

“我承认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强哥羞愧地说,“所以当时,我塞了点钱给个护工。他不敢直接透露你是谁,但说能帮我混进去,能不能遇见你算我造化。

“我被医生拦着,他们告诉我说,会动员你转院,继续完成捐献。但我说能不能让我跟你见面,哪怕是给钱,哪怕让我跪下也行。医生说这不合规矩,不让我进去。

“我怕得不行,只能跑回去等着。听人说该办转院签字的时候,你人却不见了!”

强哥还记得那一刻,他的天塌了。

妞妞眼看就能得救,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和他开玩笑?

而如果没有洗髓,妞妞本来还能多一些时间啊!

强哥不知道捐献者的名字,他只在想,如果这人离开,法律无法谴责他,但他张铁强,一定跟他死杠一辈子!

医生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冲动,让护工狠狠地摁住了他。

“当时我已经绝望了,脑子里把什么极端的事儿都想了一遍……甚至想着,如果你真跑了,我就找到你,跟你拼命!”

即便这事对错难分,一个无望的父亲又能想到什么方法?

“结果……到了那天傍晚,医生告诉我,你已经不在院里了。”

强哥当时就瘫倒在了医院里。结果医生看他那样,一脸惊讶:

“你干嘛?人家办了转院,继续去做手术了。”

强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三跟医生确认,才得知,捐献者确实转去了另一家设备正常运转的医院,而造血干细胞将被运到妞妞所在的这家医院,完成移植。

强哥疑心自己在做梦,直到第二天,捐献者手术顺利的消息,连同干细胞一道被送回。

又直到妞妞的骨髓移植,竟然真的顺利进行。

医生告诉强哥,一切都不错,他才如梦初醒。

程叶听到这,却疑惑地看向毕然:

“如果是这样,那当时你签字前,为什么消失了?”

以常理推断,手术中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谁都会想到那人是不是逃了……

毕然却没有回答,他嘴角微微上扬,只看向强哥。

而强哥眼中泛红:“因为这个。”

强哥从手机中,调出了一张收藏夹里的照片。

那是一束铃兰。

下头,还有一张卡片:

愿:但得春归日,花开永不迟。

没有落款。

但程叶认出那字迹,清逸的、飞舞的是毕然。

“医生对我说,你本来想手术结束后,买鲜花让他们转交给我们家属。结果因为要转院,只能在那天临走前,把花买了。

“你那两句话,我跟我媳妇还看了好久。医生还给我们解释来着……”

拳拳尽是心意。可这份情谊又岂能仅以言语解读?

因为希望是鲜花,才希望术后相赠。

因为要提前离开,所以才转身出门去买好。

也如毕然所祝愿的、那被捐献的患者:

无论那花,是否因寒冷而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