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节过完了,我跟你嫂子要回北市打工。东西多,我们就租了辆车,可天还没亮,妞妞就自己钻到了车后座上,说要我俩带她一起走……后来我跟你嫂子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她从那车上薅下来。孩子哭得那个难过……

“她从小没在我们身边,老家过得也孤单。” 强哥的声音发颤,“她奶奶说,她小时候,从她奶手机里看过我骑电瓶车送外卖的照片,就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村口,见着骑电动的就喊‘爸爸’……她特小那时候生日,我们没能回去,人家给她一块糖,她傻傻放兜里揣了一整天,黏糊糊的,说等我们回去分着吃……

“这些年,我跟你嫂子一直在外打工,本来就亏欠了她。她没指望我跟她妈能大富大贵,就只希望能跟我们在一块,好好过日子……”

好不容易,兑现了相聚的承诺,却是带孩子住进了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

“可她还是那么乖,样样都听话,没使一点性子。

“这样的娃,我怎么舍得放手?”

程叶呼出一口浊气。

她比谁都明白:放手,从来不易。

有人以为家属不愿放掉的是一条命,但其实更深的,是那些朝朝暮暮里的回忆。

孩子的小手,老人的慈爱,亲人的温存,爱人的眼光……

偌大一座骨灰楼里,家家户户供奉着的,又何尝不是这些不愿放手的念想呢?

一个活生生的人,终有一日,魂销骨灭;妞妞小时候她见过,跳起来时小辫子一甩一甩,满头是七彩缤纷的橡皮筋,强嫂给她买的头花,她就特别得意地给程叶看。她还记得摸着妞妞的小脑袋,头发软绵绵的、茸茸扎在手心里。她扭过头来,呼吸就轻轻的,也软软融在大人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