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嫌脏的他此时背靠隔壁店的店门,问的是老问题,再过几天元宵节,是她生日,想要什么。谈到钱,季奉节的好出身,好家底展露无疑。
他可以平平淡淡地谈钱。
光明正大,承认钱就是钱,承认钱在现代社会的一切功用,而不必对钱摆出任何口不对心的高姿态。
这是没在钱上吃苦,并且一辈子不大可能在钱上吃苦的人才有态度。
他的无上限,只换来她的拒绝。
说句生日快乐管个屁用。
两片嘴皮子碰一碰,这种事谁不会做。
季奉节突然发现,她的温柔,是刀枪不入的温柔,她在拿礼貌、周到、好脾气和许多异性拉开距离,包括他在内。
“又穷又横。”
他突然闪到店门口,盯住她。
袁宵停住动作。
不知道自己穷在哪里,横在哪里。
连续几天积压下的坏情绪,翻腾在眼底,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帽衫,不能御寒。这时的季奉节,没了吊儿郎当的面具,心脏难受得要命。
“我说你,又穷又横!”
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对比他,绝大多数人是可以被他打入穷的领域,袁宵当然也可以。
他对贫穷的认知下限就是袁宵。
对富贵却没有上限。
那里有极大空间等着他去探索,去开拓,贫穷是没必要去了解的,并且他没做英雄的瘾,别人的贫穷也和他没干系。
她不一样。
但她不给他出演英雄的机会。
连古早言情小说里挥金如土男主角的机会,也不给。她不来掏他的底,必然弄不明白,把他掏个精光也可以。
季奉节的臭脾气,比厦门的夏天还要长。
一直气到高三。
然而饱受折磨的,只有他一个。
可以漠视她。
可以不理她。
袁宵全然接受。
他以为进入她的世界了,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来过。
那些缠绵悱恻,你逃我追,情意绵绵的桥段,她不演就不演吧,大学你要去北京,我也去,北京那是他老巢。
合情合理。
像是他在单方面闹脾气,袁宵总是温和的,一股天然的不计较,超乎年纪的淡然与包容。
既往不咎,宽宏大量,冰释前嫌那都不是她。
她似乎不大热衷于原谅,包容使用地很巧妙。
你来找她,她会微微笑,回你的话,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间隙,关系断在哪里,她用好脸色,无声地接上了,又暖又甜。
不表演宽宏大量。
因为既往不咎,宽宏大量,冰释前嫌里头势必有个错者。
她用温柔,维护错者的尊严。
季奉节的猜测,只对一半。
后来他才明白,她不肯糟践任何人的尊严,是因为她的尊严也不容许任何人糟践。不被她原谅,会比死都难受。
那年国庆,北京人挤人。
天安门、王府井、后海,哪哪闹人灾。
从长安街拐进王府井那条路,不必动脚,可以被人潮推着走,没准走到街心,脚上能多出一双别人的鞋。
总有许多事,叫娇生惯养的季奉节不痛快。
静电、寒风、他人浓重的体味,皆是不痛快的理由。
在不满和拥挤中,发觉她的手近在咫尺,趁机拉住,立刻迎来心脏几乎骤停的滋味,让他对眼前的人灾突然改观。
挤得好,感谢大家,北京欢迎你,再挤点。在气味复杂的人潮中,他紧紧紧紧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想和她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