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喝嘛。”
入秋了,那双灵活乱动的深色脚丫,脱掉的夏季凉鞋,魂魄还留在上头
晒出鞋带印的部分透出发白的底色,看起来,仍然虚空套着一双凉鞋。
袁宵确定,妹妹的欢快,和自己是否动嘴喝茶息息相关。
放下茶缸,十个欢快的脚趾头立马不快乐了,嘴上不断催促。
以为那点坏心眼使得很高明。
茶缸边缘一圈很重的口水气味,大概是溜边舔的,哪处死角都不落下。袁宵放下茶缸,去拿纸巾,擦出干净的缺口,再把蜂蜜冬瓜茶倒出来。
“阿嬷也要喝,下次不要这样做。”
她说,但不是在教训人,语气,态度都是软的。
拳头打在棉花上,朵朵简直要气死。
急到蹿起来。
装的吧,说话这么好听,不发脾气,不骂人,脾气呢,脾气呢,你没脾气啊?!
大人又不在,你别装了!
袁宵看撒泼的妹妹一眼,还是温柔姐姐样,不骂人,不发半点脾气,提书包回卧室写作业,告诉妹妹,一小时后,她会带她去阿嬷的面店吃晚饭。
朵朵牙痒痒。
浑身不配合。
几天相处下来,更是讨厌袁宵。
最看不惯袁宵的识趣和不惹人讨厌,因为她是不识趣,专门讨人厌的小孩。做不到前者那样,一出街,阿伯阿婆,阿叔阿姨,记得每个人的名字,礼貌周到。
不出半月,就把阿嬷尘封多年的,骂小孩的脏话通通逼出来。
“死囝仔,一直看电视,看太久眼睛瞎掉,作业写完没有,紧去看书。”
再不去,阿嬷要抽棍子了。
朵朵大声回答:“一样是用眼睛看东西,啊怎么看电视会瞎掉,看书不会瞎掉?反正都要瞎掉,看电视瞎掉比较划得来。”
阿嬷要揍屁股,只有这时候,朵朵才会想到姐姐,立马跑到袁宵背后,寻求庇护。
到月底,老人家出面,催促朵朵喊阿姐。
小女孩打死不张嘴。
肩膀一扭,鼻子一哼,屁股立马挨了一巴掌。
袁宵并不逼她改口,明明有那么多大好时机,在朵朵眼里威胁人的大好时机,她都错过了,不去利用。通常由着她闹,耍泼皮,等她闹够了,闹累了,再一起去学校,一起放学回家。
下雨故意不带伞,又把遮到头上的伞打掉,大步大步往前冲,姐姐也不生气。
几个回合下来,浑身淋透透,差点被三轮车撞到。袁宵从不骂人,追上去,还是好脸色,还肯给她撑伞,只是狂淌雨柱的伞尖尖冲她天灵盖,直淋了十几秒,然后才给遮好。
朵朵傻眼。
两人在巷口站住脚,小女孩发现姐姐也湿透了,校服紧贴在身上,纤瘦的少女躯体。雨下得癫狂,头顶的伞,稳稳地,无言地,倾向她。
水花溅起。
一蓬蓬,一簇簇。
无声对视中,朵朵头回感受到姐姐温柔眼神里的分量,彻底老实了。
姐姐只是瞧着像个软包子,内里不是。她会呵退朝小女孩暴露下体的流浪汉,帮阿嬷洗猪大肠,从不嫌臭。安安静静做事情,温温柔柔有主见,不需要大吵大嚷,大哭大闹。
寒假这天,朵朵在阳台跟自己狮子毛一样的头发较量。
她睡觉不老实,后脑勺蹭出无数死结,几天不管,越团越大。
梳个头,梳到心烦,呲牙咧嘴,哼哼哈哈地。
如果袁宵不接手,以她的急性子,八成要把自己头皮扯下来。
午后阳光温暖,厦门的冬天不下雪,临近过年,偶尔还有二十来度的回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