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轻轻皱眉,腹中安静的?孩子突然动了动。
很轻,却无法忽略,像是在向母亲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景昭犹豫了片刻,一手松开手炉,隔着宽大?袖摆,无声无息贴上了小腹。
那里?的?起伏弧度并不明显,甚至可说单薄。
寻常妇人有妊时需要频频进补供养胎儿,但皇太?女身为储君,安危关系国朝局势。她腹中的?皇孙固然极为要紧,却终究不及太?女本身重要。
胎儿越大?,生产时便越可能损伤母体。太?医们愁白了头发,最终心照不宣得出?结论:不管皇孙是否强壮,先要确保太?女安全。
倘若皇太?女难产而亡,空留下一个襁褓里?的?皇孙,能顶什么用处?届时天子哀伤,一怒之下,必然要太?医院满门人头落地。
相?反,只要太?女平安,哪怕皇孙生下来稍弱一点,也还有后天调养进补的?余地,不至于立刻就?把太?医院上下全部葬送了。
景昭手心贴上小腹,静静感受,但这孩子却变回了安静模样,再不肯让母亲探知到它?的?存在。
“怎么了?”
察觉到景昭短暂的?失神,裴令之担忧问道。
“……没什么。”
景昭指尖轻颤,再度将双手拢入袖底。
她想起清暑殿内父亲的?叮嘱,似乎渐渐没了力气,偏头靠在裴令之肩头,合眼低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民间俗语,寻常听来不过一笑。但直到景昭如今自己将要做母亲,才生平第一次能稍稍体会到过往岁月里?,父母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感情在保护她。
这终究是她的?孩子,哪怕她再怎么淡漠、排斥、疏远,都无法改变这个还未落地的?孩子很可能是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子嗣,如无意外将承袭她的?血脉、皇权以及意志这一事实。
当?年?母亲怀里?被?夺走的?垂死婴儿、滴落在她颊边唇角的?泪水,还有深夜寝殿里?父亲拍抚脊背的?动作、毫不动容下令诛杀礼王的?旨意,这一刻全都浮现在景昭眼前。
还能怎么办呢?
唯一的?孩子,千辛万苦保全的?孩子,无法承受失去的?风险,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扫平前路。
哪怕前路凶险莫测,不可尽数预料。
但至少,至少,要尽最大?努力去避免不值得的?损伤。
景昭手指掩入袖底,寸寸收紧,睫毛垂落遮住眼底深重的?倦色。
她必须最大?限度扫清这个孩子将要面临的?威胁,在它?落地之前。
她十月怀胎诞育的?骨肉,不能轻易陨落在旁人的?阴谋野望里?。
相?信父皇亦作此想,所以才会默许、推动她掀起这场风暴。
为此,折损些朝臣算什么,诛灭些望族算什么,清洗些该死的?前朝余孽又算什么。
姓桓也好,姓别的?也罢。
如今是景家天下,不是桓齐年?间。
步辇平稳至极,乘在辇上如履平地。
景昭单手撑头,很快倦意翻涌,她合着眼,逐渐神思散漫,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身旁飘来清淡幽香,紧接着肩头微微一沉,似是有人给?她裹了件狐裘。
景昭骤然惊醒,眼前裴令之正低头给?她系狐裘的?带子,倒被?吓了一跳:“我?惊醒殿下了?”
“还好。”景昭倦意未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环视四?周,只见朱墙高耸,宫道绵长,“明德殿怎么这么远。”
裴令之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想想不满意,拆开重新系如意结,道:“转过拐角就?是明德殿,殿下是不是睡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