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盏,轻轻沾唇,余光瞥见积素快步前来,于是一点头,道:“人来的差不多了。”
他的声音并不刻意高亢,平淡如水。
他的语调并不显得尖锐,轻柔如风。
但随着他开口说?出这句话,身前所有内眷的言语全部止住,安静如潮水般蔓延开来,一层层向?阶下?传递,最终席卷整座厅堂,一切归于寂静。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裴令之说?出下?一句话。
这就是太女妃应有的地位。
这就是贵为大楚东宫正妃、统领天下?内眷的威势。
而?这居高临下?、尊贵绝伦的身份,仅仅只是作为太女正妃,得以沾染一星半点皇太女身周聚拢的光辉与权势,从而?便?拥有了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地位。
厅中衣香鬓影,珠环翠绕,一瞥之间,仿佛化作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最顶级的堆金积玉地,足以摇撼世间绝大部分人的心神。
而?当这无边富贵谦卑地低首,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抵挡住这份高居云端的志得意满。
裴令之的神情依旧平淡。
他温声一笑:“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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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世家派来京城的年轻男女轮流上前,向?太女妃行礼。
能被送来的年轻人家世必定?不凡,换句话说?,他们之中大部分人不是出自裴沈王白,就是谢柳苏方,抑或是其他南方世家大姓。
裴令之辨认出好几张熟面孔。
他表面不动声色,温言说?了数句,将年轻人一一打发走,回头便?看见裴臻之以一种走夜路遇见鬼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裴令之活生生被她看得全身寒毛倒竖:“怎么了?”
裴臻之看着胞弟,想起过去世人眼中不食人间烟火般避世出尘的江宁裴七,再看看眼前颇有国?母风范的太女妃,唏嘘道:“没事,你就当我见鬼了吧。”
裴令之:“……”
有那?么一瞬间,裴令之很想和姐姐断绝关系。
不过很快,裴臻之收起玩笑的神色,悄悄问他:“感觉还行吗?”
“不行的话,你有办法?”
裴臻之叹息着道:“忍一忍?一辈子?几十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裴令之说?:“我迟早要和你断绝关系。”
他明?白姐姐的意思,于是也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道:“其实很好,我很喜欢。”
东宫清静,修书自在,这些?都很好,他很喜欢。
不过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忍受。
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迫使裴令之低头。
除了他自己的心意。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
权势、金钱、地位、尊荣,这些?世人眼中可?见的好处,裴令之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见得多了,并不在意。
束缚、禁锢、失却的自由,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
那?又怎么样呢?
他斟酌过得失,衡量过利弊,然后心甘情愿,许婚东宫。
用那?些?作为代价,来交换与景昭的余生,也没什么不好。
裴令之并不确定?,数十年后,自己会?不会?后悔。
但他很确定?,如果拒绝,他会?从这一刻开始,抱憾终身。
所以真的没什么不好。
即使不喜欢这些?交游往来,如果当作偶尔的调剂,其实也没什么。
他转过头,朝姐姐一笑。
笑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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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中途,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彼时穆嫔正堆起毫无破绽的假笑,和裴令之上演东宫妻妾和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