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急,示意裴令之坐下,很自然地开始点菜:“有蒸好的金乳酥吗?取两笼过?来配茶,给我?放点冰镇果子一起端过?来。”
梁观己响亮地哎了一声,转向自己背后的干儿子:“小不机灵的,还不快去?”
那小内侍跳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往外冲,还没冲几步,以一个非常尴尬的姿势顿住。
殿内深处,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不许去。”
裴令之骤然抬首,见景昭起身,连忙跟着站起来,朝声音来处行礼。
皇帝走出来。
他又换回?了往日的素衣,面容如冰似雪,却不是裴令之那种近乎清透的冰白,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象牙玉雕般的苍白素净。
皇帝抬手,凌空朝女儿一点:“不准吃冰。”
景昭蔫蔫地坐回?去:“这么热……父皇您今日怎么出来这么快?”
皇帝一哂:“我?还不知道?你?早了嫌热,晚了嫌黑,只会挑最舒服的时候出门。”
他缓步走到御座前,径直坐下,道?:“拜吧。”
景昭携着裴令之跪倒,在御阶下深深叩首,旁边的起居郎奋笔疾书,皇帝余光瞥见,道?:“写早上。”
起居郎丝毫没有记载崔杼弑君的太史那份骨气,老老实实提笔一挥,把‘申末,太女携妃裴氏入觐’抹掉,改成了‘辰初,太女携妃裴氏入觐’。
裴令之眼?睫低垂,保持叩拜的姿势不变,心底却一阵暗惊
起居注是史书的一部分,不能?篡改起居实录几乎成为历代共识。自古以来敢这样做的天?子权臣虽然有,但往往会招致非议与反对,乃至于数代之后,官修史书不敢轻易采信那部分起居实录的记载。
今日所见,皇帝随口一言,起居郎提笔便改,显然这并不是罕有的事,宫中内外却丝毫不闻风声,可?见皇帝对整座宫廷内外、朝野上下的把控力?度,实际上已经到了极为可?怖的地步。
还没等他思考完毕,皇帝已然平声叫起,然后对着景昭招了招手:“走。”
景昭看了裴令之一眼?。
裴令之尚且没弄明白景昭看这一眼?的意思,皇帝已经道?:“不用带他。”
景昭哦了一声:“好吧。”
她转头指了指椅子,示意裴令之坐下等她,自己跟着皇帝走进了御阶之后的暗影里。
“……”
裴令之被留在原地,一时间云里雾里。
内侍们很勤快地上前来给他倒茶,把两笼金乳酥摆了上来。
没有冰镇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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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应该让他过?来给母亲磕头的。”
景昭紧走两步,跟在皇帝身后:“总要?让母亲见见他吧。”
皇帝平静道?:“不是见过?了?”
景昭:“……”
“改日再?带他过?来。”皇帝道?,“至少?……等你生下孩子之后。”
听到这句话,景昭眨了眨眼?,有些不习惯。
分明走在前面,但皇帝仿佛能?察觉到景昭细微的情绪变化,并不转头,淡声问:“怎么了?”
景昭斟酌着道?:“有点不习惯?”
皇帝回?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瞥她一眼?:“我?从?前不是和你说过??尽早生个孩子。”
东宫皇孙落地,储位就会更稳。
没有后嗣的未来新君,总是不能?让臣子太过?放心。毕竟父母儿女之间有天?然的血脉相连、至高无上的孝道?约束,一定程度上,可?以确保旧部近臣的利益实现较为平稳的延续传递。
更何况,景昭是个女人。
女人生产,风险更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