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之含笑道:“殿下,该移步含元殿宫宴了。”
他举起纨扇时, 宽大的袖摆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冰雪般素白的小臂。他并不是当?真纤不胜衣、弱柳扶风的南方?世家柔弱公子,但?这样看?着,真是说不出的秀美好看?,那段素白的手腕小臂仿佛象牙精心刻出来的雕像,有种难以言表的动人。
景昭心神一动, 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细细摩挲, 触感?微凉柔滑,抬眼看?去,裴令之执扇的动作一颤, 整张脸垂下去,埋进了纨扇后面,声?音柔和?微哑:“殿下,你再这样,我就不想让你走?了。”
景昭轻声?笑了起来。
她?瞟见裴令之雪白颈间浮起一点淡淡绯色,像是笼了一层轻而淡薄的雾气,仿佛挥之即散,煞是好看?。
她?依旧细细摩挲着那段手腕,只觉裴令之往后一缩,换了只手执扇,语气嗔怪:“殿下!”
他听见景昭说:“别动。”
这两个字既轻又快,像风般掠过裴令之耳梢,景昭松开了他的手腕,还没等裴令之松口气,下一刻另一种不同的触感?系上腕间,冰凉柔滑分外?熟悉。
是那条朱绫!
景昭手腕一抖,灵活地一绕一牵挽了个松松的活结,径直将裴令之右手系在了床帷立柱上,直起身拍拍手,朝殿外?扬声?:“备辇!”
然后她?转过身,朝裴令之嫣然一笑。
那笑意非常好看?,风流婉转,是素日里绝不可能出现在皇太女脸上的表情,她?食指往唇畔一压,以口型无声?说了句话
紧接着她?转身离去,轻快足音一路延伸到屏风外?,很快殿门咣一声?闷响,显然是皇太女亲自关上大门,但?因为?经验不足下手过重,听上去就像是摔门而去。
景昭兴致勃勃登辇,直奔含元殿宫宴。
过往数年间,含元殿一直是外?朝大型宫宴举办的地方?。景昭八岁就跟着父亲出入朝堂无忌,亲自主持宫宴也不是头一回,这里早来的熟了。
不过从前那些宫宴,与今夜又有区别,不能等同。
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大婚,当?年穆嫔的情况不同,景昭随手指了,第二日东宫拟令颁布,直接就把穆嫔弄进了宫里,一应流程简化?,册封仪式都是后来补的,何况储嫔终究是侧室,也当?不得一句大婚。
皇太女迎立正妃关系重大,直接关系着前朝后宫的格局,这一点景昭非常清楚,皇帝更是非常清楚,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比他们父女看?得更清楚,但?今夜她?根本不想去考虑那么多,更不想去谋算各方?势力后续会做出的反应。
今夜是她?的大喜之日,快乐就够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皇太女身为?今日的主人公,只需要接受各方?贺喜,朝臣公卿们要想的可就多了。
有句俗话叫先成家而后立业,说得直白些,世人心里,没成家的年轻人终究不够稳妥,唯有成婚生子之后,才算是个可靠的成人,可以正式接手祖业,担当?重任。
皇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寄予厚望关怀备至,等到皇太女成婚,乃至于?生下东宫皇孙之后,权柄多半会进一步向东宫转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子哪有什么真正的家事,一举一动都与国事息息相关。
皇帝与太女之间权柄的转移,看?似只在父女二人间,实际上却涉及了大半个朝廷的派系变更、人才任用?。
尽管天子尚在、东宫稳定,由?此?而来的这份变动一定会被极力压制到最轻微的地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臣们并不是都排斥这种变动的,对于?他们其中的很多人来说,这不一定意味着损失,还可能代表着将要到来的机遇。